“陛下,雷侯所言大谬!”

  “他口中富民之策,实则为乱民!”

  蒙毅老于政事,一眼就看穿了‘报纸’的名堂。

  这绝对是一件把持言路、挟持民意的利器。

  若由陈庆来执掌,简直如虎添翼。

  不消数年,朝堂中哪还有他们说话的份。

  陈庆假借‘民意汹汹’的名头,完全可以做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众臣合力亦难敌其势!

  嬴政不禁泛起了犹疑:“蒙卿,乱民之说从何而来?”

  他是真巴不得有这样一份报纸,将自己的丰功伟业通传天下,彪炳千秋。

  蒙毅作揖谏言:“民农则朴,朴则易用,易用则边境安,主位尊。”

  “雷侯反其道而行之,则民心不安,社稷浮荡。”

  “此非乱民乎?”

  宁腾也附和道:“微臣附议。大秦以耕战立国,若百姓无心农事,醉心浮学,国必乱。”

  众多文武官员先后劝谏,态度异常坚决。

  “民静而国安,雷侯搅动民意,其心可诛!”

  “依雷侯所言,假以时日秦国民农者寡而游食者众,社稷危矣。”

  “民无所闻,则无所变,此乃亘古至理。雷侯你到底是何居心!”

  陈庆面色平淡,对讨伐声充耳不闻。

  他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才一直没有把报纸搬上台面。

  百代而行秦政法。

  后世的口号放在秦朝照样说得通。

  “年轻人要少送外卖多进厂。”

  “号召农民进城买房。”

  “农村孩子不该上大学,否则会造成农村劳动力短缺。”

  黔首百姓如果知道天地如此宽广,胆大敢拼运气还不错的话,数年间就能赚到十辈子都积攒不来的钱财,他们还会安心种地吗?

  农民不安心种地,朝廷的税赋找谁收?

  他们的荣华富贵从哪儿来呀!

  嬴政轻轻叹息一声,心中的热切逐渐被打消。

  国事为重,不能因为他一己私欲而乱了国本。

  然而陈庆却不会就此作罢。

  “诸位可知关中人口日稠?”

  “陛下一统天下以来,战祸消弭,国事安定。”

  “民间丁口繁盛乃是常态,一家少则子嗣二三人,多则五六人。”

  “本侯很想知道,再过二三十年,民欲耕,田从何来?”

  “削山为田,填壑为桑?”

  “亦或是诸位同僚怜恤民间疾苦,把家中的万亩良田拿出来分给百姓?”

  陈庆讥笑道:“民静而国安嘛!”

  “百姓有心农事却无田可耕,社稷危亡只在旦夕之间!”

  “诸位同僚食君之禄,岂能坐视不管?”

  现场瞬间沉寂。

  群臣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辩驳。

  扶苏终于找到机会,作揖道:“儿臣受命招募野人,不足一月应募者已万数。”

  “而今野人心思浮动,皆因新桥筑成后无处可去。”

  “倘若有良田百万,儿臣也想将他们安置在关中。”

  “可……”

  “关中良田不下十万顷,却无他们的立足之地。”

  “放眼天下,除深山恶土之外,可耕之田寥寥。”

  “削山填壑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上加难,况且收效甚微。”

  “确如先生所言,再过二三十年,父皇该如何安置天下间新增的民户呢?”

  嬴政斜瞥了他一眼,不禁陷入了沉思。

  “国愈盛,丁口日众。”

  “众爱卿可有良策?”

  蒙毅欲言又止。

  他怕自己一张嘴,陈庆就让他带头捐献家中田亩。

  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众卿为何一言不发?”

  嬴政面色不悦,再次催问。

  陈庆暗自幸灾乐祸。

  就凭你们的脑子,怎么会想到工业化要消耗掉大量劳动力?

  天天为了反对而反对,不累吗?

  不知不觉间,陈庆已经成为了历代朝堂斗争中屡见不鲜的‘外戚’。

  而蒙毅为首的公卿士人和他是天然的死敌。

  眼下有始皇帝镇压,双方还能势均力敌,时而剑拔弩张,时而握手言和。

  可是双方已经有了‘各是所是,各非所非,恩怨相寻,冰炭互角’的苗头。

  一旦新皇登基,朝堂中立刻会掀起血雨腥风。

  陈庆知道自己或许等不到那一天,但是在功成身退之前,他绝对要拉上一群人跟自己同时谢幕。

  我是个坏人。

  坏人的原则就是损人不利己。

  摊上我这样的政敌,算你们倒霉吧!

  “既然如此……”

  嬴政犹豫了下:“陈卿,你先印一份报纸出来,待寡人审阅后再做抉择。”

  陈庆躬身应道:“诺。”

  蒙毅一下子急了眼。

  真让他掌控了言路还了得?

  “陛下,报纸事关朝廷教化,不容一言一句之差错。”

  “非德高望重、博古通今的饱学之士不可为。”

  陈庆目光凛冽,笑了笑说:“蒙尚书怎么知道本侯德高望重,博古通今的?”

  “哈哈!”

  “雷侯你怎么开得了口的?”

  “本官知你既高且重,德、望从何而来?”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雷侯,你家中售卖玻璃镜无数,难道没给自己留一面吗?”

  众臣的奚落取笑声不断,连嬴政都被逗笑了。

  陈庆却成竹在胸,丝毫不为所动。

  我不发话,看你们哪个能办得出报纸!

  你们以为印刷机、油墨是那么容易做出来的吗?

  “先生学富五车,博古通今,儿臣并未觉得不妥。”

  扶苏不理会其他人的态度,替陈庆仗义执言。

  嬴政摆了摆手:“寡人先见到报纸再说。”

  “陈卿,大概要多少时日?”

  陈庆思索片刻:“半月可成。”

  嬴政颔首道:“寡人就等你半月。”

  在众臣失望和叹息声中,御驾重新启程。

  蒙毅握紧了拳头,回身望向身后的同僚。

  无论如何,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阻止报纸落入陈庆掌控之中!

  否则他日我等绝无生路!

  “先生……”

  扶苏神情晦暗,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

  朝中大臣实在太过分了,言辞尖酸刻薄,完全不顾及公卿体面。

  “殿下这是怎么了?”

  “微臣又不是第一次遭受百官攻讦,哪会放在心上。”

  “不过你看……”

  陈庆笑着遥指百官离去的背影:“他们是真的想让大秦江山世世代代一成不变下去,这是您想要的吗?”

  扶苏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怎么会是他的所思所愿!

  “那不就行了。”

  只要扶苏不出意外,一定会登临大宝。

  届时哪怕没有他在后面煽风点火,扶苏同样会感觉自己与这些顽固不化的家伙格格不入。

  你们世代永享荣华的心愿又怎么会得逞?

  另一边,蒙毅绞尽脑汁琢磨着该怎么把陈庆从办报一事中踢出局,换成他信得过的人来操持。

  “陛下。”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兴奋地凑到御驾前。

  “蒙卿有何事上奏?”

  嬴政凭经验就知道,对方所言一定跟陈庆有关。

  “老臣要弹劾雷侯私下收受外邦贿赂,视国事为儿戏。”

  “大秦视匈奴为仇寇,吾等无不痛恨。雷侯却公然与其私下勾连,索取财物。此国贼是也!”

  “如此利欲熏心,道德沦丧之徒,一旦专揽发报之权,必然视其为囊中之物。”

  “届时他在报上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必然世风日下,正邪不分。”

  “说不定……最后连大秦与匈奴的血仇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反而如雷侯般视之为友朋。”

  蒙毅小心打量着始皇帝的脸色,却瞧不出个所以然。

  嬴政面无表情,敷衍地说:“诚如爱卿所言,寡人绝不会掉以轻心。”

  蒙毅大喜,紧接着作揖行礼。

  然而嬴政却没让他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不过……”

  “陈庆索贿一事,黑冰台查无实据,乃世人谬传。”

  蒙毅霎时间如同五雷轰顶。

  怎么会查无实据呢?

  连他都知道了,赵崇居然查不出来?

  “老臣可以找到人证物证。”

  “匈奴六部所居的番馆中,入夜后有马车驶出,绕了一段路后进了陈庆府中。”

  “前后数次,几乎不避耳目。”

  蒙毅不死心地奏禀道。

  嬴政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黑冰头上奏过此事。”

  “经查乃双方礼尚往来,非是行贿索贿。”

  蒙毅双目圆睁,脚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陛下,陈庆收受的财货价值不下数万贯。若匈奴使节无所求,怎会以重礼相赠?”

  嬴政显得有些不耐烦。

  寡人能不知晓他的作为?

  可是把陈庆问罪下狱后,谁来替寡人办事?

  报纸到底是何等模样,你们见过吗?

  内务府府令的位置,换成你们担得起来吗?

  如果不能的话,就赶紧闭嘴!

  “匈奴奉上厚礼,陈卿也不乏馈赠。”

  “寡人知晓你们之间的仇怨,但没有实据的话今后不要乱说了。”

  嬴政轻轻一挥手,御驾加快了行驶的速度,把蒙毅甩在了身后。

  他愕然地呆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以陈庆唯利是图的性子,能给匈奴使节什么回礼?

  一斤茶叶,两块香皂?

  这特么也能叫礼尚往来!

  但始皇帝包庇陈庆的意思相当明显,他再不依不饶下去,反遭怨怪。

  “唉……”

  “世道不公,奸佞横行。”

  “吾等如之奈何!”

  ——

  陈庆和扶苏两人很快抛下了心中的不快,开始兴致勃勃地商讨如何办报。

  “殿下,不如您来为大秦的第一份报纸写头版头条如何?”

  扶苏好奇地问道:“何为头版头条?”

  陈庆比划着纸张的样子:“就是报纸最显眼,入目可见的位置,登载最为重要的内容。”

  扶苏连忙摇手:“不可,不可。”

  “本宫浅见寡识,焉能担此重任。”

  陈庆笑道:“天下间舍你其谁?”

  “换成别人来写,若有一字一句之差,轻则触怒圣上,重则抄家灭门。”

  “殿下忍心让他人无端受过?”

  扶苏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从文武百官今天的表态来看,报纸印制出来后,他们一定会吹毛求疵,大肆指斥。

  万一父皇听信的话,随时有性命之忧。

  “那……就由本宫来执笔?”

  扶苏咬了咬牙,接下了这项任务。

  “先生,头版头条该写什么?”

  “边关战事?海外风光?还是民生疾苦?”

  陈庆捏着下巴沉思片刻:“殿下想对百姓说些什么,依心意畅所欲言即可。”

  这回换扶苏陷入了沉默。

  “本宫想与天下百姓说的话太多太多。”

  “非三两页纸能倾尽。”

  陈庆捧哏道:“比如呢?”

  扶苏遥视着远方:“最近本宫运粮时从皇庄左近经过,先生兴建的暖房已经蔚为壮观。”

  “劳作的工匠和民夫都在说,天气渐寒,若真的有亩产数千斤的海外良种,往后或许可以畅饮美酒了。”

  “每日下工之后,有一壶热酒暖身解乏,日子该多美呀!”

  陈庆含笑颔首。

  大舅哥还是那么关爱民生,总是不放过聆听百姓心声的机会。

  “还有呢?”

  扶苏脱口道:“本宫还想让百姓知道,朝廷靡耗无数钱粮建造巨舟,并非好高骛远,夸耀武功。”

  “若能寻回海外良种,非但可以酿酒,还可以饲养更多的牲口。”

  “哪一日百姓锅里有粮,碗里有肉,杯中有酒,本宫幸莫大焉。”

  陈庆严肃地说:“衣食住行,缺了哪一样也不可。”

  “不过微臣需得先提醒一句。”

  “报纸发行天下,苍生黔首莫不知晓。”

  “殿下的宏愿大志私底下怎么说都无所谓,见诸于报纸之后……便受天下人所期所望。”

  “来日你做不到,该如何面对世人?”

  扶苏瞬间心中一紧,想到了后果的严重性。

  陈庆再问:“殿下说今后粮食多不胜数,可拿来饲养牲畜。”

  “百姓见不到您说的猪马牛羊,只能从靠山中猎货来补足肉食所需。”

  “说不准,时人戏谑野兔为‘二世猪’,茅草房为‘二世屋’,破皮烂絮为‘二世衣’。”

  “民心尽失矣!”

  扶苏脸色变幻不停,下意识握紧了马缰。

  陈庆郑重地说:“殿下还是写点别的吧。”

  “不行!”

  扶苏斩钉截铁地说:“本宫辜负万民所期,自该受万民唾骂。”

  “我心意已决,绝不悔改。”

  陈庆大感满意,戏谑地问:“真的?”

  扶苏缓缓点头:“欲先称其器,必先承其重。”

  “无论后果如何,本宫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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