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的”

  朱元璋歪着嘴骂了一句,低下头喝粥。

  对于朱雄英,他是满意至极的。

  甚至说,他从朱雄英身上拿到的,要比他对朱雄英的给予,要多的多。

  这个孙子,身上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活力。

  让他能在不知不觉间,感觉到自己依然还年轻。

  能让他这么一个饱经沧桑、杀伐果决的老皇帝觉得自己还依然年轻,并且掺杂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和江山没白打的骄傲,越来越充满了生机。

  他觉得,这种宝贵,就像是皇后带给他的安心,和太子带给他的稳定,是所有人都无法替代的。

  拥有一辈子,就会舒服一辈子,直到被泥土合上眼睛。

  “父皇…”

  朱标放下碗,沉吟后笑着说道:

  “今儿…”

  “崇宁来找了儿臣,说是想求个恩典,让牛城回来喝一盏您老的寿酒来着…”

  “她家娃儿也那么大了,还没见过爹…”

  朱元璋眉毛一凝,片刻后沉吟着点了点头:

  “准”

  “耶!”朱标一愣,又遗憾的咋舌。

  事情办的太过轻松,让他丧失了成就感。

  不是,现在捞个案犯都这么容易吗?

  “您这就…准了?”

  “咱准啥了?”朱元璋脸色一板,站起身:

  “咱只说让他喝杯寿酒,喝完让那个窝囊废爱哪来滚哪去!”

  “嘿!有娘不就得了,还要啥爹?”

  ……

  朱元璋骂咧着走了。

  最近不甚忙,他要到后宫梳理一下朱家的源头。

  朱标却重新瘫在了椅子上,示意儿子倒一杯茶水润喉。

  可等朱雄英端来了水,他又不喝了,站起身向老太太请了辞。

  在这,非常影响他作为父亲的高大。

  “明儿,蓝玉他们就回来了…”

  湿漉漉的灯光下,朱标负手站在门口,看向远方的黑暗,缓声说道。

  昏暗的灯光和明媚的黑暗,将他的脸,照的半明半暗。

  朱雄英点了点头,挑着大拇哥,大喇喇的往他心上戳了个刀子。

  “父亲百般栽培,培出来一个攻打自家关口的将军…”

  “我朝太子爷有想法,有一套,儿子为父亲贺…”

  朱标瞬间面无表情,扭头看向朱雄英,整张脸都沉浸在了黑暗中。

  “你要是觉得三天不挨打浑身就痒痒,孤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朱雄英撇了撇嘴。

  就知道欺负我。

  打的了我,你打的了悠悠众口吗?打的了史笔如铁吗?

  想了想,他又舔着脸笑着说道:

  “手中刀而已…父亲执刀之人,单手落于上苍,如鼎之镇…”

  他再次挑起大拇哥:

  “太子爷尿性!”

  朱标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慢悠悠的把手放在眼前,来回翻转的瞧。

  “执刀人?…”

  过了半晌,他摇了摇头:

  “呵,刀钝刀乏,磨磨就好,可要是太锋利了,也难免伤手…”

  说着,他又冷笑一声:

  “调戈攻己,破关杀将,我大明朝,还从未出过这样的大将军…”

  朱雄英眨眨眼不说话。

  蓝玉是个纯粹的军人。

  好斗,好嫖,好打仗,好杀人。

  用他了,他磕头如麻,不用他了,他能坐在家里把八辈祖宗翻出来,来回的骂。

  这种人,很好掌握。

  他这个爹,有九种方法,把他的毛抹擦平顺。

  这种和东宫高度绑定的武将,要是有丝毫控制不住的可能,他早就一封太子令送到北疆赐死蓝玉了。

  如今在这闲的说便宜话,他就是觉得他还镇的住!

  想了想,他又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朱标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

  “如今国朝趋平,宿将渐老,有些人啊…又何止一个蓝玉…”

  朱雄英一愣,张了张嘴,叹了一口气。

  淮西啊…

  历朝历代,开国之后,来来回回都是这一套。

  规律,非是个人意志可以转移。

  说的好听些,是功臣政治转为贤臣政治。

  说难听些,那就是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想了想,他绕过蓝玉,在这个话题上延伸了一些:

  “功臣与贤臣…如今这样…”

  “二叔,三叔,四叔怕是早就看出来了…”

  “甚至信国公,魏国公,韩国公也早就看出来了,否则,韩国公何必要修定远的坟?”

  朱标背着手,迈步缓缓的走,远处的宫灯在他的眼里闪着光。

  突然,他的脸上有了些笑意,扭头看向朱雄英:

  “你四叔草包一头,还能看出来这个?”

  朱雄英面色如常,也添上了一些笑容:

  “何止…”

  “前些日子在北平,四叔可是进步神速,还和儿臣提起过哈密和迁都呢…”

  “儿子觉得,四叔那,应该是有高人…”

  “哈密?”朱标扭过头,显得有些意外。

  他有一个梦想。

  让大明光照日月,重开汉唐之风。

  对于哈密,他也眼馋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总琢磨着调兵打上一场。

  可这些,显然不应该是一个藩王该操心的。

  “唔…”

  过了会,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又问道:

  “对于淮西,你是怎么想的?”

  朱雄英苦笑,又以苦笑掩饰眼里的肃杀:

  “杀几个吧”

  “淮西,太过庞大,有些人,也只有一将之能,不通三军之任,这些年被皇爷爷搁置了…”

  “没仗打,就拼命的捞棺材本儿…”

  “买几亩田,做几桩买卖,这都不要紧,可有些人是动了国家的根基,皇爷爷是放他们不过的…”

  “唔…”

  朱标点了点头。

  这一点上,他们爷仨的想法很一致。

  对于站在帝国顶端的人来说,所有人都是小人物。

  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他们都给得起,也不在乎是否有人坐在位置上却没有带来相应的价值。

  可却,绝不能容忍他们对于帝国造成的破坏。

  过了半晌,朱标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有些人啊…”

  “郭桓案给他们提了醒,可都不当回事,非逼着老爷子大开杀戒…”

  “行了,你歇了吧,孤回春和宫…”

  “是…”

  朱雄英拱了拱手,又冲秦无用招了招手,然后扭身离开。

  ……

  朱雄英走后,朱标坐在辇上,手撑下巴闭目养神。

  过了会,他又睁开眼睛,朝上看了看天,又四下看了看。

  他感觉到空气中有股湿气,觉得半夜会下一场雨。

  一场少了些应有的温存,像是铜钱大小的阴雨。

  他摇了摇头。

  开国皇帝,都是从人心鬼蜮走进了虎狼窝子。

  平日里不吭声,就是不想搭理他们。

  可一旦翻了脸,任何人都毫无反抗的能力…

  想了想,他又闭上了眼睛,靠在了椅背上。

  皇帝之所以是皇帝,就是因为他示天下人为平等,并且平等的防备着所有人。

  有一些人,和东宫的利益纠葛,太深了。

  ……

  翌日午后。

  蓝玉站在文华殿,朱标的办公房前,静静的等候召见。

  这次回京,他主要有三件事。

  受赏,受批,祝寿。

  受赏,是应该的,因为他奇功在手。

  仗打赢了,封狼居胥!

  不管在哪个时候,这玩意都是奇功一件,尤其是赶在了老皇帝六十大寿的今年!

  彩上加彩!

  受批,也是应该的,因为他在喜峰关来了个强制性的到此一游。

  可归了包堆,还是功大于过的嘛…

  秦无用从门里出来,笑脸如花,一抖手里的浮尘:

  “太子爷说了,说大将军舟马劳顿,就不见了…让您先回家歇着…”

  “啊?”

  蓝玉一怔,又低头想了想。

  他琢磨出来了。

  这是朱标给他的下马威!

  “啊,是这么着…”

  眨眼的功夫,他再次笑脸如花,笑着拱拱手:

  “劳烦公公再通禀一声,就说咱蓝玉在外领兵日久,一直挂念着太子爷,怎么着也得让咱进去磕个头,说两句话…”

  “说几句话的功夫,不耽误太子爷…”

  秦无用笑的比他还灿烂,态度极好,可却依然咬定青山不放松:

  “咱们都是当差的人,大将军甭砸了杂家的草料…”

  “方才太子爷已经说了,不见,让您回去…”

  “您这话说的…”蓝玉心里骂着阉竖,嘴上却笑着回应。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不由分说直接塞到了秦无用的怀里:

  “公公拿着赏人儿用…”

  “噌!”刚才还笑脸如花的秦无用当时就翻了脸,狗咬似得退后两步面无表情:

  “蓝将军,这是作甚!“

  “宫里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给咱家上眼药?”

  “你!”看着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太监,蓝玉勃然大怒。

  遭了瘟的阉竖!

  你什么权力,跟本帅这么说话!

  有心直接给他一脖溜子,可咬咬牙,他又忍住了。

  想了想,他退后两步,扯着嗓子冲门里喊:

  “太子爷!”

  “臣蓝玉求见!”

  “臣挂念太子爷,不见臣,臣就不走了!”

  秦无用一愣,鼻子都气歪了。

  咆哮文华殿。

  打个仗,你是有点不认识你是谁了!

  黑着脸的朱标不声不响的从窗子露出脸,一脸愠怒的指着蓝玉:

  “让他喊!”

  “把人都叫来,看着他喊!”

  “这怎么话说的…”

  蓝玉嗓子一收,舔着脸讪笑着凑了过去,自己推开门进了屋。

  路过秦无用身边,看他挡了路,还嘟囔了一声‘滚一边去’,顺手把他扒拉走了。

  “臣也是挂念太子爷的紧,不得已出此下策…”

  朱标站在原地,黑着脸瞪了他半晌,过了好一会,才冷笑着嘲讽道:

  “你不是大功在手,封狼居胥,谁都放不进眼里,还用的着给孤身边的一个太监送礼?”

  蓝玉眨了眨眼:

  “功劳再大,也是太子爷让咱立的…”

  “咱淮西老话讲了,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太子爷…”

  “天可怜见!”朱标打断他,继续冷笑:

  “孤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让你夜寇喜峰关,破关杀将!”

  “嘿…”蓝玉继续讪笑。

  朱标很生气,他知道,骂几句也是应该的。

  可要说害怕,他还真不至于。

  仗打赢了,一俊遮了百丑。

  他打了个哈哈:

  “臣有罪,可说起来,也不是臣要故意在背后乱嚼舌头,您是得防着点燕王…”

  “您知道的,臣在蓟州练兵,又提兵出塞,就属他北平都司的兵难调难练,被经营的点水不进…”

  “臣也问了,按察司,布司,都司,就没他不管的…”

  “说实话,臣看他有点反意…”

  说着话,他看着朱标的脸色越来越铁青,自己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直到逐渐消失。

  朱标冷冷的看着他: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蓝玉不吭声。

  事都做了,人都死了,还怕挨骂?

  况且他门儿清,他知道朱标也门儿清。

  东宫这么多人,大多是老爷子硬塞的,甚至很多都是开国的重臣。

  这些人提前投资可以,可到了事上,他们要保证,也只会先尊于皇帝,再敬重太子。

  可他绝对不是。

  作为东宫臣属最强壮的一支,他的利益和太子一脉绑的太深了。

  尊于皇帝的前提,是如今太子的储位。

  甚至朱标成亲那年,开平王死的早,都是他充当的娘家人。

  他觉得,他有替朱标看住、守好储位的义务,不论朱标需不需要。

  蓝玉不说话,朱标也不说话,在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去看蓝玉。

  沉默,是一把锋利的刀。

  蓝玉的想法他很清楚,可正是因为清楚,他才牙疼。

  一声不吭的打了北平重关,看似在向燕王示威,可实际上,除了证明他自己的愚蠢以外,毫无作用。

  过了会,他睁开眼,开口说道:

  “平日里递个小话,孤不跟你计较,燕王也不跟你计较”

  “可如今,你铸下大错,竟然依然大言不惭,无端构陷藩王,掩饰己过!”

  “孤看,孤是对你太仁慈了,你是在利用孤的仁慈!”

  蓝玉觉得自己不要脸,也是个滚刀肉。

  “那反正…”

  他摊了摊手:

  “臣给太子爷添麻烦了,要打要杀,还是罢官夺爵,臣都受着…”

  “臣的一切都是太子爷给的,太子爷要拿走,臣没有二话!”

  朱标冷冷的看着他。

  便宜话人人会说,可说的这么便宜,这么光棍的,蓝玉也是其中翘楚了。

  “你是觉得自己是东宫的老人了,又是大妞的娘家,雄英的舅公,有责任,替孤做打算,顺便,还能替自己出一口在燕王那里受到的恶气...”

  “可你,岂不闻,天家无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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