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素娥天生热心肠,见她哭后跟着叹气。

  人家女同志大老远来探亲,谁知惦念许久的亲人早就化为一捧黄土。

  从此阴阳相隔,再无相见之日。

  桑枝擦着泪,心里默念死者莫怪。

  她走之前,一定好好拜祭下对方。

  哭得时间差不多,她又提出去送人回去。

  “婶子,不瞒您说,我一见您就觉得跟您投缘。

  也真心盼您身体康健,百病不侵。

  但您刚摔得不轻,大雪漫天,去医院也不方便,不如我回去给您检查检查。

  没伤着最好,要真有个小毛病,我这个大夫也能给您检查。”

  有介绍信在这摆着,加上她人畜无害的笑容攻势,田素娥欣然应允。

  回家路上,女人感慨雪下得邪门,又跟她介绍自家情况。

  “我男人是队上会计,外号老憨。

  大儿子参军,去年升上营长,媳妇孩子随军去了。

  小儿子在市里焦化厂上班,媳妇也是工人,小两口在市里安家,家里就我们夫妻俩。”

  桑枝捧场惊叹。

  “婶子你真厉害,俩孩子一个保家卫国,一个为国家工业化建设添砖加瓦,都是干大事的。

  我要是您啊,夜里睡觉都能笑醒。”

  没人不爱听好话,尤其桑枝夸的不落俗套。

  田素娥心里美得直冒泡,但还是谦虚说,是孩子自己争气。

  桑枝不赞同,“聪明人多了,也没见都成才。

  依我看,俩大哥是在您潜移默化引导下,才有了大造化。”

  田素娥笑的脸上褶子都开了,见周围没人,压低声音跟她说。

  “你来了也好,你大姨家没人了,也没人敢给他们扫墓。

  下午我帮你张罗些祭品,你趁晚上人少,去上个坟。

  事情没办完前,就放心在婶子家住下。”

  桑枝由衷道谢。

  一个天生爽朗,一个刻意拉近关系,二人关系很快就融洽了,只是在路过一户人家时。

  一盆脏水毫无预兆泼来。

  幸亏俩人反应快,及时躲开了,不然大冬天被泼湿,那滋味可不好受。

  田素娥动作大些,腰又疼了,见赵来弟一脸看好戏的得意样,气得大骂。

  “你眼瞎啦,泼水前能不能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女人皮肤黑黄,细瘦稀疏的眉毛下是薄唇单眼。

  可能相由心生的缘故,整个人透着些尖酸刻薄。

  “大白天哪儿来的狗乱叫?我在自家门口泼水,关你屁事儿!

  有本事你买下这条路啊,没钱就把屁给憋回去!”

  这就不讲道理了。

  田婶子制止桑枝要帮忙的意图,拉她往回走。

  这娘们粗俗,骂起人来嘴上没把门的。

  桑同志又是没结婚的大姑娘,别脏了她耳朵。

  见她逃了,女人得意挺胸,当然嘴上骂声没停,但这次骂的对象,是她大儿子。

  田素娥摇头,“小狗子投胎在这个家,真是倒霉。”

  别人家事,桑枝不好插嘴,搀着田婶子回家了。

  到家后第一时间给她检查,骨头没事,腰有些扭伤。

  桑枝安慰她小毛病,又是按摩,又是做针灸理疗。

  田婶子见她年轻,开始没抱太大希望,但随着银针扎下,腰不疼了不说,那部位还热乎乎。

  桑枝有心表现。

  知道她一变天就胳膊腿疼,给人按摩针灸,教她炒粗盐敷腿,把脉后给她开了中药,调理妇科病。

  这一忙活,就是三个小时。

  当然,趁人放松时,桑枝旁敲侧击,问了好些问题,比如村里多少户人家。

  多少家儿女双全,十岁左右的男孩儿多吗,他们都住在哪儿,调不调皮……

  闲话家常,所以也没引起怀疑。

  她起针后,田秀娥活动身子,惊讶不已。

  “十几年了,我身子从没这么舒坦过。”

  人一高兴,就变得热情多了。

  “别看我家北屋平时没人住,但干净着呢,一会儿我烧炕,拿两条被子,你就这几天就住那儿。”

  桑枝又是一阵恭维。

  虽然破四旧是早几年的事儿,风声没那么紧,但上坟烧纸还是得背着人来。

  她俩叠了点金元宝,弄了点香跟烟,还有祭品,趁着夜色,偷偷去往坟地。

  …………

  二人刚走没多久,江砚背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儿进村了。

  他没直接送人回去,而是先跟别人打听了下刘家夫妻为人。

  有了大概了解后,才登门。

  刘家门口,他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

  伴随着摔打声,大门被人踹开。

  刘苟见到来人后,下意识藏到江砚身后。

  不过已经晚了,醉醺醺的男人已经发现他。

  所有的怒火都找到发泄地儿。

  “让你去背石头,你倒好,一天不见人,你死外面了?

  操蛋玩意,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还没踹他身上,就被江砚隔开,他重心不稳,狠摔在地。

  看清来人穿着后,骂声戛然而止。

  他麻溜爬起来,谄笑着。

  “解放军同志,我家狗子得罪您了吧?

  我就说他是扫把星,专门来祸害人。

  那啥,我家条件您也看见了,穷的叮当响,只要不赔钱,您想怎么处理都行,打死他都行!”

  赵来弟闻声赶来,看见小杂种身上多出的棉衣,贪婪的就要上手剥。

  这么厚,拆了能给龙凤胎一人做一件棉衣了。

  江砚把人护在身后,眉毛能夹死苍蝇。

  “你们是他父母?”

  “对啊,这孩子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我是他亲娘!”

  赵来弟似乎是怕他看出什么不对劲。

  推搡着小孩儿回家。

  刘二柱酒醒了大半,也不闹了,乖乖回去。

  江砚在外面站了会儿,没听见里面有打骂孩子的声音,这才离开。

  他还有疑惑没解开,暂时不回去。

  按照二连长给的地址,找到了他当会计的堂叔家。

  这年头,一个侄子半个儿,知道江砚是侄子领导,朴实的老乡给予最大的热情。

  别说住一晚,住一月都行,他回家没看见媳妇儿,就先去北屋安顿人家。

  进去一看,屋里干净没异味儿,竟连炕都烧好了。

  王老憨以为媳妇提前得了信儿,准备的这一切,倒也没太多怀疑。

  帮他把提包放好,“您今晚就在这将就将就。”

  “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江砚犹豫片刻,跟他打听起隔壁那个小孩儿情况。

  “夫妻俩年轻时在外面干活,回来后就带着小狗子,说是他们在外面生的。

  头两年他们对小狗子还算疼爱,但有了龙凤胎后,孩子日子就难过了。

  要我看,小狗子就不是他们孩子,这俩人歪瓜裂枣,咋能生出那么周正的孩子。

  但这都是猜测,也没个证据。

  老孟以前跟他们在一个地儿干活,他知道的多,我陪你去问问?”

  江砚怀疑他就是桑枝弟弟。

  但凡事都得讲证据。

  听到他的提议,江砚目露惊喜,“多谢您。”

  二人前脚离开,桑枝跟田婶子打着哆嗦回来。

  太冷了。

  田婶子心疼她舟车劳顿,吃过饭让她先去休息。

  桑枝奔波两天,确实又累又冷又困。

  也没精力客套,洗过脚就钻进被窝。

  睡得迷迷瞪瞪时,隐约觉得外面有动静。

  但太困了就没起来。

  江砚摸黑进来,在院子白雪映照下,察觉到屋里干净整齐,还多了些淡香。

  他这两天干的都是凿山,运土的重活,刚躺下去,就被周公喊到梦乡。

  似睡非睡时,被窝钻进来一只沁凉,细腻的脚。

  若有若无的,蹭着他的小腿。

  江砚只觉得寒毛直竖。

  坐直身子后,猛地拉开窗帘。

  皎洁月光从窗户爬进来,洒在她脸上,同时也衬得人肤色细腻莹白。

  对方被吵醒了,睁开的眼眸迷离乌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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