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防风邶做领,走街串巷,吃食买物,玩得甚是愉快。

  这人很有做导游的潜质,搁现代也绝不会失业。

  阿念中捧着一个盘坐的栩栩如生的陶制龙。

  防风邶又扫了一眼阿念手中的龙:“阿念王姬喜欢龙?”

  语气听着没什么不同,阿念随口就答了:“喜欢啊。”

  华夏是龙的传人,政哥这位老祖宗更被誉为祖龙,一看到这个,她打算买下来打算送给政哥。

  防风邶的语调有些低沉:“那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龙?”

  这个倒是难住阿念了。

  大秦崇尚玄色,若精神化作的龙身成型,黑龙跑不了了。

  而对龙的印象,皇室为尊,富贵堆砌,黄金铸就,是为金色。

  可若说颜值偏好,清新的青色,看着就护眼,加上青龙,又千年流传的是四方神兽之一。

  “龙主要是象征,一定要选个颜色,那就看当时顺眼的?”

  防风邶轻笑一声:“邶以为,蓐收将军出自青龙部,阿念王姬会选青色。”

  阿念并不奇怪,蓐收是父王的徒弟,又是出自父王母族,本身也是顶尖俊杰,连父王都想过把他们凑成一对,其他人误会也是正常。

  “我挺喜欢你这张脸的。”

  看了防风被好一会儿,阿念丢下这么一句话,继续把目光流连在街边的摊车上。

  防风邶待在原处,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神色有一瞬的悠缈。

  走了没多远,阿念停下来转头看他。

  “下一处去哪?”

  这人怎么回事,不应该跑前面带路吗?

  防风邶眼中带着浸润的慵散,眉眼温和含笑,语调拖着细微的尾音,听着很是散漫。

  “慢步缓行,才能更好感受到这座城的气息韵调。”

  阿念虚着眼睛,半点不带信的:“你怕不是没计划好,在边走边想呢吧?”

  防风邶屈起右手食指,上下蹭着鼻尖,面上带了点被戳破的羞:“万事看破不说破嘛~”

  阿念每次看他,都在心底感叹,这张脸真是冷热皆宜。

  防风有多么热情,相柳就有多么冷漠。

  这些时日过去,那朵冰寒之花竟是一条语音消息都没有传送给她。

  清水镇

  涂山家终于找到了涂山璟,高调的迎接排场在百仁堂门前摆开。

  涂山璟回头看向政昭,眼中明灭着复杂纠葛的情绪,最后化作笑意,朝他一颔首。

  政昭回了一个点头,以为心照不宣,计划开始。

  在他看来,涂山家的效率还是太低了,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抽丝剥茧,寻迹觅踪,竟还需如此多的时间,还是紧迫感不够。

  人还没有走远,蓐收就过来了,正好和离去的涂山璟打了个照面。

  两人互礼客气寒暄了一番,端着世家仪态,朝着相反的方向而行。

  擦身而过之时,涂山璟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侍从们以为他看的是皓翎国的蓐收将军,只有他清楚,他是在不舍,将他拖出深渊,攥住他全部精神的光。

  静夜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少主?”

  “走吧。”

  涂山璟面上温润疏离,似是以前没有分别。

  这次的分离是为了尽可能攥取自己能有的价值,能更好地助阿昭达成大业。

  涂山家……今日我非昨日我,磨难重塑自我,他以后只有阿昭。

  蓐收走到政昭跟前,打量了一下四周:“政昭,怎么就你一人来送,阿念人呢?”

  “她于此处待着无聊,跑中原去找笔友了。”

  说完转身走入百仁堂,他和蓐收挺熟悉的,不拘繁琐礼节。

  蓐收跟在后面,眼中泛着星点的疑惑:“他不等你送走了涂山璟一起去?”

  政昭掀起布帘,示意他先进去。

  “你来这里,是为了找阿姊?”

  蓐收过了门框,看门上的布帘在支着它的手放下后拢住了视线,隔开了前堂和后院。

  “阿念说她喜欢相柳,我知道她是想激我离开这里,怕我搅了你们的计划。”

  蓐收视线转而落到政昭身上,眼中带着困惑:“可是,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为何你们独独把我撇在圈外?”

  政昭眼中无甚波澜:“我等你来问已经等了好久了,你比我料想的还要迟钝。”

  “阿姊对你的赞誉极高,文武双全且忠君爱国,善于谋略又极重情谊。”

  政昭一直关注着皓翎国内的人才英杰,蓐收是他最想收入麾下的。

  蓐收面上看着文弱,似翩翩书生,乍一眼只觉得他君子如风但不精武艺,实际上他心如渊海,善能谋善断。

  他能够巧妙地处理各种复杂的关系,解决各种棘手矛盾。

  不清高会俯首,善于利用自身的优势和现有资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交与他的任务都能承上满意的结果。

  他备受朝野友敌尊敬和畏惧,深得皓翎王的信任与重用。

  政治能力还不是最令政昭欣喜的,正如阿姊所言,蓐收文武双全。

  他在军事上有着卓越的领导能力和战略眼光,是顶尖的谋将、智将。

  可贵的是,他沉稳又不张扬,在面对危及紧要的处境时总是能够保持冷静和沉稳,不被情绪所左右。

  审时度势,善于观察和分析形势,能够迅速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决策。

  他是值得信重的好臣子,也是值得信赖和依靠的好的夫君选择。

  政昭一直没行动,除了阿姊的态度,还是在考察,看他何时能撕开眼前的迷障,主动来问。

  蓐收朝政昭行了一礼,行的是同辈礼。

  “君择臣,臣亦择君。我是受师傅悉心教导,但也自小受国供养,我忠君,忠的是爱国之君。”

  “国君有可承业之后,弃而择敌国之质。”

  蓐收眼中的锋锐出鞘:“玱铉对皓翎有怨,对师父有恨,极善隐忍与伪装,行事可见冷血狠辣之迹,是只野心勃勃的恶豺。”

  “不知王子看的是一家,还是一国?”

  政昭仰首,周身是重如山岳,汹涌如浪潮的威势,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勃勃野心和强烈的自信。

  “一家?一国?小了!我看的是整个大荒,是天之下的众生,是我们所知的一切领土。”

  “我生来就是为统一的。只要还有着不同的国,战争与冲突就不会停止,攻伐频频,苦的就是百姓。只有一统,才能平稳,才能安宁延续。”

  蓐收认可一统,可只是国的统一,并不是统一。

  他想到了中原:“西炎灭了辰荣,可中原依旧未能归心。”

  “因为异同,西炎攻下了辰荣的国,怯于其内世家,没有将其血脉脏腑溶于国。”

  不同的认知,不同的文化,加上世家割据地盘,瓜分人才,中原难以认同归心。

  西炎没有把一切打碎重组的魄力,亦没有掌控的能力。

  统一六国后,嬴政下令废除了杂言异文,统一了标准,如今大荒用的是同一语言,国家也不多,比治理六国之民简单太多了。

  前世没有借鉴,摸石子过河,定下的政制被当时的利益阶层激烈抵抗,可之后的朝代不也沿袭了?

  如今再次新生,哪怕是神妖人并存之地,也只会更好,他有那个自信。

  “这路很难。”

  蓐收听懂了他的意思,不是以姻亲拉拢世家,而是要以利刃剖开它们的心脏,掌控它们、分化它们。

  政昭要世家的人才,不要人才的世家。

  “人在高位久了,几代即成世家。”

  政昭看向他:“我厌的是庸碌者把控话权,朝堂阻拦有才之士的诟瘤,世家若是清明,留用又何妨?”

  他自家不就是最顶尖的世家,变革只是清洗的手段,而非一刀切,他又不是以阶层看人的极端之徒。

  两人从政治谈到军事,由军事谈到风俗人文,太阳极大地偏移了位置,晚霞赤红万里,映着两人明亮的眼睛。

  最后,蓐收再次朝政昭行了一礼,行的是君臣礼。

  一场谈话下来,蓐收像是卸下了沉重的负担,整个人都轻了三分,心中填满了壮志豪情。

  他看着院中的花,想到了格外受花卉草木青睐的阿念。

  “先让阿念好好在中原玩一玩,既然洪江已经松动,我们就先把他化己。”

  不愧是着政昭,物尽其用,派擅口舌的涂山璟去劝说洪江,对方既已松动,就好撬动了。

  洪江化己,相柳也会跟随,他如今在神农深山,阿念已去了中原,正好让两人拉开距离。

  上次虽说是激他,但他没忘,他刚来清水镇见到阿念和在海中找到阿念之时,两人都在亲近。

  阿念还小,贪好颜色,见识少,被蛊惑了很正常。

  可相柳在厮杀中扬名,以妖身成长至今,绝不会简单,他心底究竟在谋算什么?

  “善。”政昭亦是如此想的。

  蓐收看着政昭,想到了来时见到的涂山璟,回顾之前几日的相处,已明心意的他自然也领会了涂山璟的情感。

  他不打算与政昭说,因为涂山璟的情感太复杂了,有着感激、钦慕、依恋……涂山璟像是把政昭看作了全部,不仅仅是道标、寄托。

  如果政昭否拒了,再苦求不得,接近不能,涂山璟会崩溃的,到时候他会做出什么,谁都无法预料。

  倒不如,潜移默化,让政昭一点点认知到涂山璟对他的看重,等到情感暴露,政昭的反应能和缓些,不要刺激了那个破碎后勉强黏连好自己的狐狸。

  政昭问他:“你能在外待多久?”

  “师父把许多事交给了玱铉,我这次出来,能有三个月。”

  蓐收拿起大勺,揭开水缸上的盖子,舀了一勺水。

  “交接前,我已经有了安排,明面上和暗处运转的不一样,他会十分顺利,下面的人会很配合他。”

  先给最里的一排花浇了一勺水,蓐收返回水缸前,又舀了一勺。

  政昭只道:“实事锻炼,竟是算计到你这儿了。”

  皓翎王给过玱铉许多次政务锻炼,想磨练他成长。

  只是,政昭在其中插了一手,他让投效的人很是积极配合,什么功劳都不动声色地往玱铉头上推,让玱铉顺风顺水的同时,摸不清具体虚实。

  玱铉至今都以为,是皓翎王积威甚重,令人不敢置喙,听命顺从。

  皓翎王误以为玱铉十分优秀,能解决复杂的难题,征服对他暗藏不满抵触的人。

  殊不知,皓翎王视敌国质子更甚亲子,令敌国王孙参与本国政事,这消息已经传到了西炎国的几位王爷耳中,引起了他们的忌惮,也令皓翎国的臣子极为不满。

  西炎的五王和七王得知消息的时候都要骂死皓翎王了,从来没见过这么癫的操作,简直是颅内有疾,这是害人害己,养虎为患,损人不利己。

  如今蓐收做的,与他之前所为太过相同……原来如此。

  “你对玱铉早有防范。”

  蓐收为臣,怎会不知同朝之事,皓翎王至今不知其事,除了对自己的绝对自信和对下的轻蔑,也有蓐收帮忙遮掩的原因。

  现在相似的做法,是在告诉政昭,他知道此事有政昭的手笔。

  “敌国质子入朝,实在荒谬。”

  所以他不仅不揭穿,还帮忙遮掩。

  “所以阿念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是那种不辨家国立场只听君王的愚忠之辈吗?”

  有着正统的优秀继承人不支持,帮助敌国质子了解国家,方便以后他攻打接手?

  蓐收表示,他脑子正常,干不了这事。

  “也许是看你太尊敬皓翎王了?”

  政昭干脆连父王都不叫了,半点掩饰都不带有的。

  从阿念的角度,蓐收甘愿赴死都不忍对皓翎王动手,连世界的命运都敌不过皓翎王了,更何况是她。

  事关大业,她对蓐收试探、作赌、观察都不会有。

  都说系统和宿主是相匹配的,她不认为有着咸鱼系统的她,会比那些谋算世界气运的任务者更聪明。

  这就能看出,以前系统不给阿念具体世界线有多明智。

  蓐收有些迷茫:“这不是徒弟对师父,臣子对君王,正常应有的吗?”

  难道以前阿念介绍给政昭的人,私下都那么不驯的?

  “如果事实没错,师父确实是阿念和你的父亲?”

  政昭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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