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茶馆里人来人往,喧闹声此起彼伏。

  听到门口的动静,周明远也让人打开房门,饶有兴致地看宋鹤鸣的热闹。

  “小侯爷,当真是巧,又见面了。”

  宋鹤鸣看见他,下意识挡在沈知念前面。

  “周明远,你又要耍什么把戏?”

  “小侯爷这话说的,我今日不过是与沈姑娘约了来春风茶楼喝茶,能耍什么把戏。”

  周明远说完,从房间里出去,下楼前又意味不明看了沈知念一眼:“沈姑娘,那我们改日再聊。”

  宋鹤鸣转身看着沈知念,言辞犀利:“沈知念,你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聊的,他不过就是个欺凌弱小的无赖!”

  尽管宋鹤鸣语气咄咄逼人,沈知念却像是没有听到。

  她的目光越过宋鹤鸣的肩膀,投向楼梯口。

  许阿狸正倚在那里,手中把玩着一把扇子,她爬了三千台阶求来的玉佩此刻就挂在扇柄上,随着动作大幅度摆动。

  沈知念突然感觉手腕一凉,原本戴着镯子的地方隐隐作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勒过。

  她收回视线,勾唇笑着看向宋鹤鸣:“小侯爷,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许姑娘迎进侯府?”

  宋鹤鸣原本神色不自然地垂眼,听见沈知念的话,猛地挑眉:“这么说,你不介意了?”

  “我已经给母亲写了信,下月中旬就办婚宴。”他又补了一句,目光紧盯着沈知念的反应。

  沈知念笑意温软:“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话音落得干脆,仿佛真的毫不在意。

  楼梯口,许阿狸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早瞥见沈知念空荡荡的手腕,所以虽一句话都没说,却故意将扇子晃得愈发肆意。

  羊脂玉佩“叮叮当当”撞在红木柱上清脆声响在喧闹的茶馆里格外刺耳。

  “知念,我知道你一向大度贤惠……”宋鹤鸣长舒一口气,话音未落,沈知念已侧身绕过他,径直走向许阿狸。

  她摊开手,语气平静:“许姑娘,这个玉佩可否借我一看?”

  许阿狸转着扇柄轻笑,眼角余光扫过宋鹤鸣,语气带着戏腔里的嗔劲儿。

  “鹤鸣,这玉佩你说了送我的。”

  宋鹤鸣涨红着脸,进退两难:“阿狸,这玉佩我是让你暂时保管,等婚期定下……聘礼……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既如此,沈姐姐,这玉佩你若喜欢,就拿去。”

  许阿狸松了手,玉佩晃悠悠落进沈知念掌心。

  冰凉的羊脂玉触手细腻滑润,仿若一汪凝脂裹着寒泉,温润中透着冷意。

  这般上乘的料子,在南洲城难得一见,更遑论是自己当年耗尽心力求来的。

  如今却成了他人手中的玩物。

  沈知念捏住红绳,举到眼前看了看。

  她目光聚焦在玉佩上,余光却朦胧看着对面的宋鹤鸣。

  玉佩折射的光晕里,他的脸越发不清晰。

  过往的事,就像是倒退行进的回马灯。

  寺庙山门前的晨光,还有宋鹤鸣接过玉佩时笃定的诺言,成亲那日的红盖头……

  沈知念侧身睨着宋鹤鸣,语气冷淡如冰:“宋鹤鸣,你说得对。我从前做将军府千金,奇珍异宝见得多了,确实不该斤斤计较。”

  话音未落,她捏着玉佩向前走到窗边。

  抬手扔了出去。

  宋鹤鸣僵在原地,脸色瞬间煞白,快速扑到窗边。

  他回头看向沈知念的眼神里混着震惊与懊恼,旋即转身跌跌撞撞冲下楼梯。

  沈知念望着楼下四分五裂的玉佩,突然觉的胸腔里沉寂许久的心脏开始跳动。

  夏风卷着湿热气息拂过面庞。

  那些缠绕着过往的藤蔓簌簌剥落,她嗅到了一股破土而出的生机。

  许阿狸没想到玉佩就这么被沈知念扔了。

  她眼底闪过诧异,但很快又恢复笑意:“沈姐姐,琳琅斋的事,还得多谢你关照。”

  沈知念从窗外收回目光,唇角翘起:“谢我?琳琅斋发生什么事了?”

  许阿狸勾唇笑了笑。

  沈知念明显是明知故问。

  她当然不会说,那些贵妇是因为她是戏子,所以闹着要退款。

  “没什么。阿狸只是替你可惜,你被山匪掳走那次,小侯爷连解释都不听。果然男人没了爱,心就冷了。”

  沈知念笑笑,朝着她慢慢逼近一步:“许姑娘,琳琅斋虽然是侯府的琳琅斋,出了事,却不只是侯府的事。”

  琳琅斋原是宋鹤鸣曾祖母的陪嫁铺子,历经三代传承,到了宋鹤鸣手里。

  也算是侯府的家传。

  所以荣妃娘娘,也对其格外关注些。

  她说完,抬脚刚要走,许阿狸又说道。

  “沈姐姐,既然已经和离了,又何必去荣妃娘娘那里搬弄是非?如果我是你,现在,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知念顿住脚步,回头时嘴角噙着一抹浅淡冷笑。

  “搬弄是非也得有资格站在荣妃娘娘面前,许姑娘若真有那机会,倒确实该先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顿了顿:“毕竟,琳琅斋闹退款,昨日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她说完,没再停留,径直走下楼。

  许阿狸死死盯着沈知念下楼的背影,眼神几乎要将她灼穿。

  沈知念怎么这般伶牙俐齿了?

  她们过去打过好几次交道,沈知念总是低垂眼睫,一副柔弱无骨的样子。

  明明是个只会躲在男人身后的软柿子。

  既没有主见,也没有脾气。

  就像是任人揉捏的海绵。

  三个月前在春台戏班,自己不过说了两句重话,沈知念就红着眼眶低头道歉。

  可眼前这个字字带刺的女人,真的是同一个人?

  她刚和宋鹤鸣和离。

  没了侯府依靠,又无父无母,没娘家撑腰,到底哪来的底气嚣张?!

  许阿狸攥紧扇柄,指甲在竹面上掐出月牙痕。

  ……

  沈知念刚走到楼下,就被攥着碎玉的宋鹤鸣拦住。

  他指节泛白地捏着残缺的羊脂玉,眼底满是怒意:“你故意把玉佩扔下去的,对不对?”

  “对,我故意的。”沈知念抬眼直视他,语气坦荡。

  宋鹤鸣心脏猛的抽痛,突然产生一股虚空无力的感觉。

  “你……为什么?!”

  “这是我求来的东西。你既不要了,就让它碎了吧。”沈知念声音平静。

  “沈知念。你闹这么久到底想干什么?!”宋鹤鸣攥住她手腕,把她圈在马车和自己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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