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救我!他们人多势众,众人殴打我一个人!”

  周明远踉跄着撞进正厅,话音里裹着哭嚎栽倒在地。

  他跪在地上,红肿的眼眶渗着血,掌心嵌满碎瓷片,连爬带滚扑到周夫人脚边,活像只被踩扁的蛤蟆。

  周尚书的目光在裴淮年腰间佩剑和周明远血肉模糊的脸上打了个转。

  “裴将军,犬子究竟是何处冒犯,竟被伤成这般模样?”

  裴淮年负在身后的手指摩挲着剑柄,周身散着的杀气几乎凝成寒霜。

  “周公子的所作所为,难道二位心里没数?”

  周夫人慌忙将周明远搂进怀里,锦帕按在他额头伤口上,指尖却抖得不成样子。

  “裴将军,明远是有些顽劣,不过是年轻贪玩,没有什么坏心眼的,这样伤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虽这般辩解,指尖却抖得几乎捏不住帕子。

  围猎场那日,周明远便意图对沈知念不轨,偏偏阴差阳错未能得逞。

  如今在沈府闹出这等事端,定是与沈知念脱不了干系。

  她垂眸看向周明远,心里真是恨铁不成钢。

  就在这时,沈知念换了身素色衣裙匆匆赶来。

  她面上围了一层围纱,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飘动,瞧不清神情。

  “周夫人说的‘没坏心思’,可包括污人清白、甚至动了杀心?!”

  她一进门便扬声质问,纱下嗓音像是裹着冰碴一般。

  周夫人一怔。

  “沈知念,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尚书府与你从无瓜葛,明远为何要杀你?”

  “血口喷人?”沈知念冷笑一声,抬手把围纱“唰”地扯下。

  她左颊红肿老高,指印清晰可见,双手腕间更有两道血痕,显然是被粗绳狠狠勒过。

  她目光如刀刮过周明远,“那不如问问令郎在围猎场做了什么好事!才妄图逼我嫁入尚书府来平息事端!”

  一听“围猎场”三字,周夫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净,攥着帕子的手狠狠绞在一起。

  跪在地上的周明远虽满脸是血,却掩不住眼底的惊惶,慌忙往母亲身后缩了缩。

  “爹,娘!哪有什么围猎场的事,我不过是想纳她做妾,谁晓得她突然发疯,拿花瓶砸我脑袋!我不得已才用绳子制住她……”

  裴淮年虽然沉默,但是玄色衣袍下的指节却渐渐泛白。

  周身气压低得像暴雨前翻涌的黑云。

  沈知念闭着眼深吸一口气。

  她腕间的血痕突然灼痛起来,伴随着一股浓烈的窒息感泛上喉头。

  那是种连挣扎都透着徒劳的绝望……

  像被人攥住心脏浸在冰水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碎冰扎进血肉的疼。

  “对,就是这样!她故意诬陷我!发疯诬陷我!”周明远突然拔高嗓音嘶吼,血污糊满的脸因激动而扭曲。

  裴淮年往前半步,声线冷得像淬了冰:“按你说的,你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平白无故拿花瓶砸你,还要费尽心机诬陷?”

  目光扫过来时,周明远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他本身就欺软怕硬,裴淮年周身的杀气比校场上的刀光还瘆人。

  周明远早没了刚才的嚣张,只能梗着脖子骂:“谁知道这疯婆娘怎么想的!”

  裴淮年下颌线绷紧,如同锋利的刀刃。

  周夫人急得跺脚,转头就朝于氏斥责道。

  “沈于氏!这就是你办的好事!你沈府的破事自己摆不平,何苦拖我们尚书府下水?!当初可是你口口声声说,只要明远娶沈紫燕为妻,就把沈知念一道送来做妾!”

  “扑通”一声,于氏跪得膝盖生疼,抖着嗓子辩解:“我、我是看知念和离了,想帮她寻门好亲事……她就是有点小脾气……”

  小脾气……

  沈知念垂在袖中的手骤然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腕间伤口与布料摩擦渗出血珠,她却浑然不觉。

  只觉得从指尖到心口都透着刺骨的麻木。

  一直沉默的周尚书突然抬脚踹在周明远身上:“混账东西!就算你心仪沈姑娘,也该明媒正娶,怎能用如此下作手段?我就是这么教你的规矩?”

  他转身时脸上已堆起笑,对着沈知念拱手道:“沈姑娘莫怪,三媒六聘我们定会补上。明远年轻气盛,许是听了旁人撺掇,又想着自己尚未娶妻……”

  他顿了顿,直起身子:“若沈姑娘是不愿做妾才闹了脾气,不妨直说……”

  沈知念唇角无声地牵了牵。

  她想笑却只扯出个比哭更难看的弧度。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能如此颠倒黑白。

  她闹脾气……

  她不想做妾……

  他周明远有父母撑腰,就可以将所有脏水都泼到了她身上!

  只因为她独身一人,与人撑腰,便该任人欺凌么?!

  不妨直说……

  沈知念失焦的目光骤然凝聚,猛地抬手抓起旁边桌案上的青瓷茶杯,扬手狠狠掷在地上!

  “哐当”一声脆响,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恰好打断了周尚书未尽的话语。

  “周尚书!你身为朝廷命官,他纨绔不懂律法,难道你也不懂?!”

  沈知念抬手扯下围在脖子上的轻纱,一道深紫勒痕赫然入目。

  “周夫人,若你的女儿被人如此欺辱,险些丢了性命,你还能坦然说出这样的话吗?”

  周尚书喉头滚动,竟一时语塞。

  周夫人张了张嘴,目光触到那道勒痕时,所有辩解都哽在喉咙里。

  沈知念又转向跪地的于氏,眼神冷得像冰:“还有你!为了让沈紫燕嫁入尚书府做正妻,就撺掇这种龌龊勾当?!”

  于氏蜷缩着身子,头埋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姑娘,事已至此,你若是还不愿嫁,究竟想如何?”周尚书说话时,眼角余光不住瞟向裴淮年。

  这事儿若只是强娶民女还算小事,就怕牵扯出其他的旧账。

  沈知念冷笑一声,突然从袖中掷出一把短刀。

  刀锋撞在青砖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她直直盯着周尚书,目光比刀刃更利。

  “把手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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