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辰很快猜到姑姑的用意,低声回道:“知道了姑姑。”

  杨三郎意外地挑了挑眉,眼里露出欣赏之意。

  很好,这下不用担心有人觊觎他媳妇的美貌了。

  赵嫣对自己下手更狠,她不仅将自己的脸全部抹黑,还把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掌手背全部涂抹一遍。

  打眼一瞟,浑身像是从泥地里滚了几遭,任谁也不想多看一眼。

  田秀娥见状,也有样学样,从地上抓一把黑灰,往自己和女儿脸上抹。

  抹一遍之后,她还不满意,还想抓黑灰继续给女儿脸上抹第二遍的时候,手腕突然被陈安一把抓住。

  “秀娥,娇娇脸上够黑了,别再抹了。”

  再抹真成要饭的了,他都担心人家让不让他们进县城。

  “那行吧。”

  田秀娥这才作罢。

  一行人走了有半个时辰,便转入前往魏县的官道。

  官道比小路要宽敞得多,走起来也更快。

  只是,刚走了没多久,便见官道两旁躺着衣衫褴褛的男人和女人,年长者居多,孩子基本很少见。

  赵嫣冷眼去瞧,那些人双眼大张,颧骨突出的脸上血色全无,显见是已经死去多时。

  元玉堂赶紧让赵云杰几个小的老实待在马车里,不准往外乱瞧。

  陈清娇也吓得紧紧抓着她娘的手臂。

  赵云辰脸色难看地走过来。

  “姑姑,他们、他们都死了,是不是?”

  从小到大,他哪里见过什么死人。

  官道两边的画面太过震撼,他心胆都在发颤。

  赵嫣伸出手臂,安抚地拍拍大侄子的肩背。

  “别怕,死人才最安全。”

  他们要防的是活着的那些人。

  赵云辰眼睛不敢乱看,闷声点头,“嗯,我不怕。”

  赵嫣眸光一凛,忙问田秀娥:“田姐,我之前让你做的布口罩你做好几条?都拿出来让大家戴上吧。”

  白天的温度还是热的。

  那些尸体若是无人处理,热天里很容易滋生细菌,进而爆发瘟疫。

  布口罩虽不如医用级口罩防细菌病毒,但戴上也是一层保障。

  聊胜于无。

  “我这就给大家找出来。”

  路边的惨状已经大大冲击到老实本分的田秀娥,她让女儿先去车辕上坐着,开始翻背篓。

  终于在背篓最下面找到做好的十几条布口罩,她拿出来交给赵嫣。

  “只来得及缝制好这些,等晚上我和娇娇再继续做。”

  “好。”

  赵嫣给每个人各发了一条临时赶制出来的布口罩,并教他们怎么戴。

  布口罩用的布料,是她当初提前备下的那些。口罩一共两层,里侧是纯白细棉布,外侧用的是稍微粗糙一点的深色麻布。

  两边各缝制有一根布条,只要将布条绕到脑后系紧就行。

  她防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果然,她的预料没有错,路上确实死人了。

  一行人全都戴着清一色的深色布口罩走在官道上,看起来挺特别。

  其他行人瞧见,像是才意识到还可以这样,纷纷从身上扒拉出一块破布头往脸上遮掩。

  赵嫣一行人一路走过去,身后很快就有人有样学样,把口鼻用东西遮住,只留一双眼睛四处乱看。

  等他们走到距离魏县南城门二里地的时候,身后一路都是布巾蒙面的行人。

  然而这些赵嫣等人并不知晓,他们只关心这魏县要怎么进去?

  田秀娥母女俩被梅婆子撵出家门的时候是净身出户,他们一家三口的户籍还捏在梅婆子手里。

  而赵嫣虽和杨张氏断了干净,也另立女户,但杨三郎本人的户籍还跟着杨张氏一家。

  还有一种可能,是杨三郎和陈安的户籍早就被家人销去,如今他们俩是黑户。

  对于这个问题,元玉堂略微思索一番,安抚赵嫣等人:“待会进城查验户籍的时候,你们都不要说话,这事交给元刚去办。我的办法行不通,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有些时候,钞能力能解决的就不是事。

  赵嫣等人心中稍定,继续往县城赶。

  路上也不是没有拖家带口的行人往他们跟前凑,但还没走近就被赵嫣等人手里的砍刀吓到失语,纷纷遁走。

  赵嫣等人这一路走来,还算顺利。

  除了一开始路边死人的冲击,接下来大家心情慢慢恢复,越走越快,很快就与路上那些形容枯槁的可怜之人拉开距离。

  虽然已经预想过会面对什么场景,可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赵嫣依旧被魏县南城门外壮观的景象晃到两眼发沉。

  太多了!

  流民实在太多了!

  只见围着城墙堆满了一圈又一圈难民,大部分拖家带口地聚在一处,更多的是一个村一个村地聚集在一起。

  城门外的大片地方全都被难民霸占,只留城门通往官道这条路。

  赵嫣眯眼粗略地估算了下,这么多人,少说也有一两万。

  魏县的县令心可真够大,如此多人聚集在一起,他就不怕难民闹起来发生暴动?

  城门两边各设置有几个粥棚,赵嫣眯眼去瞧,看清楚是有人在给难民施舍粥水。

  不知道是魏县官府所为?还是民间富户所为?

  或者两者兼有?

  开仓施粥,这个方法倒是可以暂时安抚住饿惨了的难民。

  他们到的时候,城门前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

  城门处放置着两张桌子,一张桌子后是一位大夫,他正给进城的百姓进行把脉,确保人没事后,才被允许放行。

  另一张桌子后坐着两名衙役,一人负责检查户籍,一人负责收钱。

  看到他们这些人神情倨傲,鼻孔就差崩天上去了。

  他们身后站着一排手持大刀的大青官兵,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个进城之人。

  难怪那两名衙役有恃无恐,原来身后有人保驾护航。

  选择进城的都是马车骡车好几辆的有钱人,那些穷困潦倒浑身凑不齐一身好衣服的难民根本没进城的可能。

  轮到赵嫣等人的时候,赵云杰几个被赵嫣和杨三郎抱下马车,挨个把脉查看。

  被放行后,开始查验每个人的户籍。

  元刚突然先一步上前,将一份油布包裹的户籍文书和几块银锭子递了过去。

  “官爷,这是我们的户籍和进城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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