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比丘国的君臣和百姓,送唐僧师徒四人出城,走了二十里远,还舍不得离开。

  三藏勉强下了辇车,骑上马辞别出发,送别的人一直望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回去。

  师徒四人走了很久,又过了冬末春尽的时候,看不尽野花山树,景物繁茂芬芳,前面又看到一座高山峻岭。

  三藏心惊问道:

  “徒弟,前面这座高山,有没有路,一定要小心!”

  行者笑道:

  “师父这话,不像个走长途路的人说的,倒像是个公子王孙,坐井观天那种。”

  “自古以来都说:山不阻碍路,路自然通山。”

  “为什么说有路无路呢?”

  三藏说:

  “虽然山不阻碍路,但恐怕险峻的地方会有怪物,密林深处会有妖精。”

  八戒说:

  “放心,放心!这里离极乐世界不远了,一定太平无事!”

  师徒正说着,不知不觉到了山脚下。

  行者取出金箍棒,走上石崖叫道:

  “师父,这里是绕山的路,很好走,快来快来!”

  长老只得放开胸怀策马前行。

  沙僧说:

  “二哥,你把担子挑一肩。”

  真的八戒接过担子挑上。

  沙僧牵着缰绳,老师父稳稳坐在雕鞍上,随着行者都奔上了山崖上的大路。

  只见那山:

  云雾笼峰顶,潺湲涌涧中。

  百花香满路,万树密丛丛。

  梅青李白,柳绿桃红。

  杜鹃啼处春将暮,紫燕呢喃社已终。

  嵯峨石,翠盖松。

  崎岖岭道,突兀玲珑。

  削壁悬崖峻,薜萝草木秾。

  千岩竞秀如排戟,万壑争流远浪洪。

  ~~~~

  云雾笼罩着山顶,潺潺的水流涌在山涧中。

  百花香气充满道路,万棵树木茂密丛生。

  梅树青,李树白,柳树绿,桃花红。

  杜鹃啼叫的时候春天将尽,紫燕呢喃时春社已结束。

  高高的石头,翠绿的松树。

  崎岖的山岭道路,突兀而精巧。

  陡峭的悬崖,藤萝和草木茂盛。

  千座山峰竞相秀美如同排列的戟,万条山谷争相奔流像远处的洪浪。

  老师父慢慢观赏山景,忽然听到鸟啼的声音,又生起了思乡的念头。

  勒住马叫道:

  “徒弟!

  我自天牌传旨意,锦屏风下领关文。

  观灯十五离东土,才与唐王天地分。

  甫能龙虎风云会,却又师徒拗马军。

  行尽巫山峰十二,何时对子见当今?”

  ~~~~

  我自从天庭传来旨意,在锦屏风下领取关文。

  正月十五观灯时离开东土,才和唐王分别。

  刚刚能够龙虎风云相会,却又师徒之间有矛盾。

  走过了巫山十二峰,什么时候能和唐王相见?”

  行者说:

  “师父,您常常因为思乡而挂念,完全不像个出家人。”

  “放心走吧,不要过多忧愁,古人说,想要谋求富贵的生活,必须下苦功夫。”

  三藏说:

  “徒弟,虽然你说得有道理,但不知道西天的路还在哪里呢!”

  八戒说:

  “师父,我佛如来舍不得那三藏经,知道我们要去取,想必是搬走了;不然,怎么一直走不到?”

  沙僧说:

  “别胡说!只管跟着大哥走,只要把功夫用上,终究会有到达的那一天。”

  师徒正在闲聊,又看到一片黑松大林。

  唐僧害怕,又叫道:

  “悟空,我们刚刚走过那崎岖的山路,怎么又遇到这个幽深黑暗的松林?”

  “一定要小心。”

  行者说:

  “怕什么!”

  三藏说:

  “说什么话!不能轻信那些看似正直的人,必须防备那些表面仁义的人。”

  “我也和你走过好几处松林,不像这片松林这么深远。”

  你看:

  东西密摆,南北成行。

  东西密摆彻云霄,南北成行侵碧汉。

  密查荆棘周围结,蓼却缠枝上下盘。

  藤来缠葛,葛去缠藤。

  藤来缠葛,东西客旅难行;

  葛去缠藤,南北经商怎进。

  这林中,住半年,那分日月;

  行数里,不见斗星。

  你看那背阴之处千般景,向阳之所万丛花。

  又有那千年槐,万载桧,耐寒松,山桃果,野芍药,旱芙蓉,一攒攒密砌重堆,乱纷纷神仙难尽。

  又听得百鸟声:

  鹦鹉哨,杜鹃啼;

  喜鹊穿枝,乌鸦反哺;

  黄鹂飞舞,百舌调音;

  鹧鸪鸣,紫燕语;

  八哥儿学人说话,画眉郎也会看经。

  又见那大虫摆尾,老虎磕牙;

  多年狐狢妆娘子,日久苍狼吼振林。

  就是托塔天王来到此,纵会降妖也失魂!

  ~~~~

  东西密集排列,南北成行。

  东西密集排列直上云霄,南北成行高耸入青天。

  密集的荆棘在周围环绕,蓼草却缠绕着树枝上下盘绕。

  藤来缠着葛,葛去缠着藤。

  藤来缠葛,东西的旅客难以行走;

  葛去缠藤,南北的商人怎么通过。

  在这林子里,住上半年,不分日月;

  走几里路,看不见星星。

  你看那背阴的地方千般景色,向阳的地方万丛鲜花。

  又有那千年的槐树,万年的桧树,耐寒的松树,山桃果、野芍药,旱芙蓉,一丛丛密集堆砌,乱糟糟神仙也难以描绘。

  又听到各种鸟的叫声:

  鹦鹉鸣叫,杜鹃啼叫,

  喜鹊穿枝,乌鸦反哺,

  黄鹂飞舞,百舌调音,

  鹧鸪鸣叫,紫燕低语,

  八哥学人说话,画眉郎也会看经。

  又看到那大虫摆动尾巴,老虎磨牙,多年的狐狢装扮成娘子,时间久了的苍狼吼叫震动树林。

  就算是托塔天王来到这里,纵然会降妖也会失魂落魄!

  孙大圣丝毫不惧怕,用铁棒上前分开大路,引领唐僧径直进入深林,逍遥自在,走了半天,没有看到走出林子的路。

  唐僧叫道:

  “徒弟,一直向西走来,经历了无数的山林崎岖艰险,幸好这里清幽雅致,一路太平。”

  “这林子里奇花异草,实在让人喜欢!”

  “我要在这里坐坐:一是让马歇歇,二是肚子饿了,你去那里化些斋饭来给我吃。”

  行者说:

  “师父请下马,老孙去化斋。”

  那长老果然下了马。

  八戒把马拴在树上,沙僧放下行李,拿了钵盂,递给行者。

  行者说:

  “师父安稳坐着,不要惊慌害怕,我去去就来。”

  三藏端坐在松阴之下,八戒沙僧却去寻风找果子玩耍。

  却说大圣纵起身驾着筋斗云,到了半空,停住云光,回头观看,只见松林中祥云缥缈,瑞气弥漫,他忽然失声叫道:

  “好啊!好啊!”

  你说他叫好是为什么?

  原来是称赞唐僧,说他是金蝉长老转世,历经十世修行的好人,所以有这样的祥瑞之气笼罩头顶。

  “像我老孙,在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时候,云游海角,放荡天涯,聚集群妖自称齐天大圣,降龙伏虎,消除了死籍;头戴三额金冠,身穿黄金铠甲,手持金箍棒,脚蹬步云履,手下有四万七千群妖,都称我为大圣爷爷,实在威风。”

  “如今摆脱天灾。低声下气,给您做了徒弟,想到师父头顶上有祥云瑞气笼罩,径直回东土,必定有些好处,老孙也必定能得到正果。”

  正在自己这样夸赞念叨的时候,忽然看到林南下有一股黑气,滚滚地冒了上来。

  行者大惊道:

  “那黑气里必定有邪祟!”

  “我的师弟八戒沙僧都不会放出这样的黑气。”

  那大圣在半空中,仔细观察不能确定。

  却说三藏坐在林中,明悟本心,念诵那《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忽然听到嘤嘤的叫声“救人”。

  三藏大惊道:

  “善哉!善哉!在这样幽深的林子里,有什么人叫喊?”

  “想必是被狼虫虎豹吓到的,等我去看看。”

  那长老起身移步,穿过千年的柏树,隔过万年的松树,攀附着葛藤,走近前去看,只见那大树上绑着一个女子,上半截用葛藤绑在树上,下半截埋在土里。

  长老停住脚步,问她一句道:

  “女菩萨,你因什么事,绑在这里?”

  哎呀!分明这女子是个妖怪,长老肉眼凡胎,却不能辨认。

  那妖怪见他来问,泪如泉涌。

  你看她桃腮垂泪,有着沉鱼落雁的容貌;

  星眼含悲,有着闭月羞花的模样。

  长老实在不敢靠近,又开口问道:

  “女菩萨,你究竟有什么罪过?”

  “说给贫僧听,正好救你。”

  那妖怪巧言巧语,虚情假意,急忙回答道:

  “师父,我家住在贫婆国。”

  “离这里有二百多里。”

  “父母在世,十分善良,一生和睦亲爱。”

  “当时正逢清明,邀请各位亲戚以及本家老小去扫墓,一行轿马,都到了荒郊野外。”

  “到了坟前,摆开祭祀的礼仪,刚烧化纸马,只听到锣鸣鼓响,跑出一伙强盗,持刀拿棍,喊杀着冲过来,吓得我们魂飞魄散。”

  “女子的父母和亲戚们,有的骑马,有的坐轿,各自逃命去了;我年纪小,跑不动,吓得倒在地上,被一群强盗拐到山里。”

  “大大王想让我做夫人,二大王想让我做妻子,第三、第四个也都贪图我的美色,七八十个强盗争吵不休,大家都不服气,最后把我绑在林子里,强盗们各自散去了。”

  “现在已经五天五夜了,我眼看就要没命了,不久就会死在这里!”

  “不知道是哪辈子祖宗积了德,今天遇到老师父到这里。”

  “千万请发发慈悲,救我一命,我九泉之下也绝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说完,她泪如雨下。

  唐僧心肠慈悲,也忍不住掉下眼泪,声音哽咽,叫道:

  “徒弟!”

  猪八戒和沙僧正在林子里找花摘果,突然听到师父叫得凄惨,猪八戒说:

  “沙和尚,师父在这儿认了亲了?”

  沙僧笑道:

  “二哥别胡说!我们走了这么久,连个好人都没遇到,哪来的亲?”

  猪八戒说:

  “要不是亲,师父怎么会和人哭呢?我们去看看。”

  沙僧便牵着马,挑着担子,回到师父跟前,问道:

  “师父,怎么回事?”

  唐僧指着树上说:

  “八戒,去把那位女菩萨解下来,救她一命。”

  猪八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解绳子。

  这时,孙悟空在半空中看到黑气浓厚,把祥光都遮住了,心想:

  “不好,不好!黑气罩住了祥光,怕是妖怪要害我师父!”

  “化斋是小事,得赶紧去看看师父。”

  他立刻驾云返回,落在林子里,看到猪八戒正在乱解绳子。

  孙悟空上前一把揪住猪八戒的耳朵,把他摔了个跟头。

  猪八戒爬起来,抱怨道:

  “师父让我救人,你怎么仗着力气大,把我摔了一跤!”

  孙悟空笑道:

  “兄弟,别解她。她是个妖怪,装模作样骗我们呢。”

  唐僧喝道:

  “你这泼猴,又来胡说了!”

  “这么一个女子,你怎么就认定她是妖怪?”

  孙悟空说:

  “师父你不知道,这都是我老孙以前干过的勾当,想吃人肉的法子,你怎么认得!”

  猪八戒撅着嘴说:

  “师父,别信这弼马温的话!”

  “这女子是这里的人家。”

  “我们从东土远道而来,不和她计较,又不是亲戚,怎么能说她是妖精!”

  “他打发我们走,自己却翻筋斗、弄法术回来和她干坏事,倒打一耙!”

  孙悟空喝道:

  “蠢货!别胡说!我老孙一路西来,什么时候偷懒过?”

  “像你这样重色轻生、见利忘义的家伙,不识好歹,替人家哄了招女婿,还被绑在树上!”

  唐僧说:

  “也罢,也罢。”

  “八戒啊,你师兄平时看得也不差。”

  “既然他这么说,就别管了,我们走吧。”

  孙悟空高兴地说:

  “好了!师父有命了!”

  “请上马,出松林外,有人家可以化斋。”

  四人果然一路前进,把那妖怪撇下了。

  却说那妖怪绑在树上,咬牙切齿地说:

  “好几年里听说孙悟空神通广大,今日见到他,果然名不虚传。”

  “那唐僧是童身修行,一点元阳没有泄露,正想拿他来配合,成就太乙金仙,不知道被这猴子识破我的法术,把他救走了。”

  “要是解开绳索,放我下来,随手捉了去,不就成了我的人吗?”

  “如今被他一番空话带走,岂不是白费力气?”

  “等我再叫他两声,看看怎么样。”

  好妖怪,不动绳索,把几句好话,借着一阵顺风,嘤嘤地吹进唐僧耳朵里。

  你说叫的什么?

  她叫道:

  “师父啊,您放着活人的性命都不救,昧着良心拜佛取什么经?”

  唐僧在马上听到又这样叫唤,立即勒住马说:

  “悟空,去救那女子下来吧。”

  行者说:

  “师父赶路,怎么又想起她来了?”

  唐僧说:

  “她又在那里叫呢。”

  行者问:

  “八戒,你听见了吗?”

  八戒说:

  “耳朵大遮住了,没听见。”

  又问:

  “沙僧,你听见了吗?”

  沙僧说:

  “我挑着担子走在前面,没留意,也没听见。”

  行者说:

  “老孙也没听见。师父,她叫什么?偏偏您听见了。”

  唐僧说:

  “她叫得有道理,说活着的人性命都不救,昧着良心拜佛取什么经?”

  “救人一命,胜过建造七层佛塔。”

  “快去救她下来,比取经拜佛强。”

  行者笑道:

  “师父要善良起来,就没法治了。”

  “您想想您离开东土,一路向西来,也经过了好几处山场,遇到许多妖怪,常常把您抓进洞,老孙来救您,用铁棒,常常打死成千上万;今天一个妖精的性命您舍不得,要去救她?”

  唐僧说:

  “徒弟呀,古人说,不要因为善事小就不做,不要因为恶事小就去做,还是去救她救她吧。”

  行者说:

  “师父既然这样,只是这个担子,老孙可担不起。”

  “你要救她,我也不敢苦苦劝你,劝一会儿,你又生气了。随你去救。”

  唐僧说:

  “猴头别多话!你坐着,等我和八戒救她去。”

  唐僧回到林里,让八戒解开上半截绳子,用钉耙挖出下半截身子。

  那妖怪趔趔趄趄,束束裙子,高高兴兴跟着唐僧走出松林,见到行者,行者只是不停地冷笑。

  唐僧骂道:

  “泼猴头!你笑什么?”

  行者说:

  “我笑你时运来时遇到好友,时运去时遇到佳人。”

  三藏又骂道:

  “泼猢狲!胡说!我自从出娘胎,就做和尚。”

  “如今奉圣旨西行,诚心礼佛求经,又不是贪图利禄的人,有什么时运好坏!”

  行者笑道:

  “师父,您虽然自幼做和尚,却只会看经念佛,不曾了解王法条例。”

  “这女子长得年轻漂亮,我和您是出家人,同她一路走,倘若遇到坏人,把我们抓送到官府,不管什么取经拜佛,都会被当成奸情;即使没有这事,也要问个拐带人口的罪名。”

  “师父被吊销度牒,打个小死;八戒该判充军;沙僧也该判去驿站服役;我老孙也不能干净,就算我口才好,怎么辩解,也要问个不应之罪。”

  三藏喝道:

  “别胡说!总不至于,我救她性命,有什么连累不成!”

  “带着她走,凡是有事,都在我身上。”

  行者说:

  “师父虽说有事在您身上,却不知您不是救她,反而是害她。”

  三藏说:

  “我救她出树林,让她活命,怎么反而是害她?”

  行者说:

  “她当时绑在树林里,或者三五日,十天半月,没饭吃饿死了,还能有个完整身体去阴间;如今带她出来,您骑的是快马,走路像风一样,我们只能跟着您,那女子脚小,走路艰难,怎么跟得上走?”

  “一旦把她丢下,如果遇到狼虫虎豹,一口吞了她,岂不是反而害了她性命?”

  三藏说:

  “正是呀,这件事多亏你想到,如何处置?”

  行者笑道:

  “抱她上来,和您同骑着马走呗。”

  三藏迟疑说:

  “我哪里好和她同马!她怎么能上去?”

  三藏说:

  “让八戒驮她走呗。”

  行者笑道:

  “呆子有福气了!”

  八戒说:

  “远路没有轻担子,让我驮人,有什么福气?”

  行者说:

  “你那嘴长,驮着她,转过头来,说些私房话儿,不是很方便?”

  八戒听到这话,捶胸跺脚说:

  “不好!不好!师父要打我几下,宁可忍着疼,背着她肯定不干净,师兄一向会诬陷人。我驮不了!”

  三藏说:

  “也罢,也罢。我也还能走几步,等我下来,慢慢一起走,让八戒牵着空马吧。”

  行者大笑道:

  “呆子倒是有买卖,师父照顾你让你牵马呢。”

  三藏说:

  “这猴头又胡说了!古人说,马能行千里,但没有人驾驭也不能自己前往。”

  “假如我在路上走得慢,你难道好丢下我走?”

  “我要是慢,你们也慢。”

  “大家一起同这女菩萨走下山去,或者到庵观寺院,有人家的地方,把她留在那里,也算是我们救了她一场。”

  行者说:

  “师父说得有道理,快请往前走。”

  三藏大步往前走,沙僧挑着担,八戒牵着空马,行者拿着棒,领着那女子,一行往前走。

  走了不到二三十里,天色将晚,又看到一座楼台殿阁。

  三藏说:

  “徒弟,那里一定是座庵观寺院,就在这里借宿了,明天一早赶路。”

  行者说:

  “师父说得对,大家各自走动走动。”

  很快到了门口。

  吩咐道:

  “你们稍微站远些,等我先去借宿。”

  “如果方便,派人来叫你们。”

  众人都站在柳阴之下,只有行者拿着铁棒,带着那女子。

  长老大步走近前,只见那门东倒西歪,零零落落。

  推开看时,忍不住心中凄惨:

  长廊寂静,古刹萧条;

  苔藓长满庭院,蒿草布满小路;

  只有萤火虫飞舞好似明灯,只有蛙声来代替更漏之声。

  长老忽然落下泪来,确实是:

  殿宇凋零倒塌,廊房寂寞倾颓。

  断砖破瓦十馀堆,尽是些歪梁折柱。

  前后尽生青草,尘埋朽烂香厨。

  钟楼崩坏鼓无皮,琉璃香灯破损。

  佛祖金身没色,罗汉倒卧东西。

  观音淋坏尽成泥,杨柳净瓶坠地。

  日内并无僧入,夜间尽宿狐狸。

  只听风响吼如雷,都是虎豹藏身之处。

  四下墙垣皆倒,亦无门扇关居。

  ~~~~

  殿宇凋零破败倒塌,廊房寂寞倾颓。

  断砖破瓦十几堆,尽是些歪梁折柱。

  前后都长满了青草,尘土掩埋了朽烂的香厨。

  钟楼崩坏鼓没有了皮,琉璃香灯也破损了。

  佛祖的金身失去了颜色,罗汉倒卧在东西两边。

  观音像被淋坏都成了泥,杨柳净瓶坠落在地。

  白天没有僧人进来,夜晚全是狐狸住宿,只听到风声吼叫如雷,都是虎豹藏身的地方。

  四周的墙垣都倒塌了,也没有门扇关闭居所。

  有诗为证,诗说:

  多年古刹没人修,狼狈凋零倒更休。

  猛风吹裂伽蓝面,大雨浇残佛像头。

  金刚跌损随淋洒,土地无房夜不收。

  更有两般堪叹处,铜钟着地没悬楼。

  ~~~~

  多年的古刹无人修缮,狼狈凋零更是破败休废。

  猛风吹裂了伽蓝殿的墙面,大雨浇残了佛像的头部。

  金刚像跌损随着雨水淋洒,土地公没有房屋夜晚也无处收留。

  更有两样令人慨叹之处,铜钟倒地没有悬挂的楼阁。

  三藏鼓足勇气,走进二层门,看到那钟鼓楼都倒了,只有一口铜钟,扎在地下。

  上半截像雪一样洁白,下半截像靛青一样,原来是时间久了,上边被雨淋白,下边是土气形成的铜青。

  三藏用手摸着钟,高声叫道:

  “钟啊!

  贫僧正然感叹你,忽的叮当响一声。

  想是西天路上无人到,日久多年变作精。”

  ~~~~

  你也曾在高楼上悬挂吼叫,也曾在彩梁处发出鸣响。”

  “也曾在鸡啼时报晓,也曾在天晚时送黄昏。”

  “不知化铜的道人去了何处,铸铜的工匠在何处留存。”

  “想他们两条命归了阴府,他们没了踪迹而你也无声。”

  长老高声赞叹,不知不觉惊动了寺里的人。

  那里边有一个侍奉香火的道人,他听见人说话,爬起来,拾一块断砖,朝着钟打过去。

  那钟当的响了一声,把长老吓了一跤,挣扎起身要走,又绊着树根,扑的又是一跤。

  长老倒在地下,抬头又叫道:

  “钟啊!贫僧正在感叹你,忽然叮当响了一声。”

  “想必是西天路上无人来到,时间久了多年变成了精怪。”

  那道人赶上前,一把搀扶住说:

  “老爷请起来。不关钟成精的事,而是我打的钟响。”

  三藏抬头见他模样丑黑,说道:

  “你莫非是魍魉妖邪?”

  “我不是寻常之人,我是从大唐来的,我手下有降龙伏虎的徒弟。”

  “你要是撞上他们,性命难以存留!”

  道人跪下说道:

  “老爷别害怕,我不是妖邪,我是这寺里侍奉香火的道人。”

  “刚才听见老爷善言称赞,就想出来迎接;恐怕是个邪鬼敲门,所以拾一块断砖,把钟打一下压惊,才敢出来。”

  “老爷请起来。”

  那唐僧这才恢复正常说:

  “住持,差点把我吓死了,你带我进去。”

  那道人引领唐僧,一直到三层门里看的地方,和外边很不一样,只见那:

  青砖砌就彩云墙,绿瓦盖成琉璃殿。

  黄金装圣像,白玉造阶台。

  大雄殿上舞青光,毗罗阁下生锐气。

  文殊殿,结采飞云;

  轮藏堂,描花堆翠。

  三檐顶上宝瓶尖,五福楼中平绣盖。

  千株翠竹摇禅榻,万种青松映佛门。

  碧云宫里放金光,紫雾丛中飘瑞霭。

  朝闻四野香风远,暮听山高画鼓鸣。

  应有朝阳补破衲,岂无对月了残经?

  又只见半壁灯光明后院,一行香雾照中庭。

  ~~~~

  青砖砌成了彩云墙,绿瓦盖成了琉璃殿。

  用黄金装饰圣像,用白玉建造阶台。

  大雄殿上舞动着青光,毗罗阁下产生着锐气。

  文殊殿,结彩如同飞云;

  轮藏堂,描花堆积翠色。

  三层檐顶上宝瓶尖耸,五福楼中平整绣盖。

  千株翠竹摇动着禅榻,万种青松映衬着佛门。

  碧云宫里放出金光,紫雾丛中飘着瑞霭。

  早晨听闻四野香风飘远,傍晚听着高山画鼓鸣响。

  应该有朝阳来补破旧的僧衣,难道没有对着月亮念完残经?

  又只见半壁灯光照亮后院,一行香雾映照中庭。

  三藏见了不敢进去,叫道:

  “道人,你这前边十分破败,后边这么整齐,为什么呢?”

  道人笑道:

  “老爷,这山里多有妖邪强盗,天气晴朗时,沿山打劫,阴天就来寺里藏身,把佛像推倒当坐垫,把木材搬来烧火。”

  “本寺的僧人软弱,不敢和他们争论,所以把前边的破房子都让给那些强人休息,重新又化了些施主,盖了这一所寺院。”

  “清浊各有不同,这是西方的情况。”

  三藏说:

  “原来是这样。”

  正走着,又看见山门上有五个大字,是‘镇海禅林寺’。

  刚举步跨进门里,忽然看见一个和尚走来。

  你看他什么模样:

  头戴左笄绒锦帽,一对铜圈坠耳根。

  身着颇罗毛线服,一双白眼亮如银。

  手中摇着播郎鼓,口念番经听不真。

  三藏原来不认得,这是西方路上喇嘛僧。

  ~~~~

  头戴左笄绒锦帽,一对铜圈坠在耳根。

  身穿颇罗毛线服,一双白眼亮如银。

  手中摇着播郎鼓,口中念着番经听不清。

  三藏原本不认识,这是西方路上的喇嘛僧。

  那喇嘛和尚走出山门,看见三藏眉清目秀,额头宽阔头顶平整,耳朵垂到肩膀,手超过膝盖,好似罗汉下凡,十分英俊文雅。

  他走上前拉住,满脸笑嘻嘻地和他拉手捏脚,摸他鼻子,揪他耳朵,以表示亲近的意思。

  拉到方丈中,行礼完毕就问:

  “老师父从哪里来?”

  三藏说:

  “弟子是东土大唐皇帝派往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拜佛取经的。

  “我们刚走到宝地,天色已晚,特地赶来上刹借宿一晚,明日一早出发,希望您行个方便一二。”

  那和尚笑道:

  “不像话!不像话!我们不是出于好意要出家的,都是因为父母所生,命中犯了华盖,家里养不住,才舍弃尘世出家。”

  “既然做了佛门弟子,千万别说空话。”

  三藏说:

  “我讲的是老实话。”

  和尚说:

  “那从东土到西天,有多少路程!”

  “路上有山,山中有洞,洞里有妖精。”

  “像您这样单身一人,又长得娇嫩,哪里像个取经的!”

  三藏说:

  “院主您也说得对,我一个人,怎么能到这里?”

  “我有三个徒弟,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保护着我,所以才能到这上刹。”

  那和尚说:

  “三位高徒在哪里?”

  三藏说:

  “现在山门外等候。”

  那和尚慌了说:

  “师父,您不知道我们这里有虎狼、妖贼、鬼怪伤人。”

  “白天都不敢远出,还没到天黑,就关了门户。”

  “这早晚把人放在外边!”

  叫道:

  “徒弟,快去请进来。”

  有两个小喇嘛跑出去,看见行者吓了一跤,见到八戒又是一跤,爬起来往后飞跑说道:

  “爷爷!运气不好!您的徒弟没见着,只有三四个妖怪站在那门口呢。”

  三藏问道:

  “什么模样?”

  小和尚说:

  “一个雷公嘴,一个碓挺嘴,一个青脸獠牙。”

  “旁边有一个女子,倒是个油头粉面。”

  三藏笑道:

  “你不认识。那三个丑的,是我的徒弟,那一个女子,是我从松林里救下来的。”

  那喇嘛说:

  “爷爷呀,这么英俊的师父,怎么找了这么丑的徒弟?”

  三藏说:

  “他们丑是丑,但都有用。”

  “你快请他们进来,要是再迟一会儿,那雷公嘴的可能会闯祸,不是父母生养的正常人,他就会打进来的。”

  那小和尚立即跑出去,战战兢兢地跪下说:

  “各位老爷,唐老爷请呢。”

  八戒笑道:

  “哥啊,他请就算了,却这般战战兢兢的,为什么?”

  行者说:

  “看见我们丑陋害怕。”

  八戒说:

  “真是胡扯!我们是天生就这样,哪有谁故意要好要丑的!”

  行者说:

  “把那丑模样稍微收拾收拾!”

  呆子真的把嘴揣在怀里,低着头,牵着马,沙僧挑着担,行者在后面,拿着棒,带着那女子,一行进去。

  穿过了倒塌的房廊,进入三层门里。

  拴了马,放下担,进入方丈中,与喇嘛僧相见,分了座位。

  那和尚到里面,引出七八十个小喇嘛来,见礼完毕,收拾准备斋饭招待。

  正是:

  积功须在慈悲念,佛法兴时僧赞僧。

  积累功德需要有慈悲的念头,

  佛法兴盛时僧人称赞僧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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