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田弘树已经被死亡永远定格在十岁。在坠楼的瞬间,他的生理特征就已停止,脑电波完全消失。”

  “换言之,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只印随模仿亲鸟的雏鸟罢了。”

  听到他的讲述,少年周围的数据流逐渐波动,他睁开眼,一圈冷硬排外的光环在瞳孔中流转:

  [我的名字是诺亚方舟,是程序本身。]

  [我知道你,黑门遥夜,你是日本备受瞩目的警方顾问。但不止于此,你还是某个国际重大犯罪组织的成员。]

  “既然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基础的认知,交流应该会畅通很多。”

  黑门遥夜优雅地躬身行礼,开口纠正道:“准确的来说,我是该组织的现任首领。”

  [按照约定,我会开启通关之后的交涉。直接说出来目的吧,你当时打出的那串暗号是什么意思?]

  诺亚方舟同意让大人们进入游戏原着,自然不是真被黑门遥夜的言辞说服,而是因为,他在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时,刻意用手指敲打出暗号!

  破解暗号对人工智能而言不过小菜一碟,这是倒序的摩斯密码,翻译过来就是:

  ‘诺亚方舟,我可以挽救弘树,具体条件进入游戏详谈。’

  黑门遥夜抱臂站定,不喜不悲

  “就是字面的意思,我所在的组织正在研发让死人复活的技术,并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如果你愿意加入组织与我合作,复活弘树也不在话下...”

  [别开玩笑了!黑门遥夜,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这个筹码才同你对话的吗!]

  充斥着情感的怒火扑面而来,黑门遥夜意外挑眉,他甚至能在模拟程序中感受到一丝热意。

  [我找你,是想要一个答案。]

  模拟环境瞬间变化,光线暗沉,气温降低。

  城市的霓虹灯光沉浸在脚下的水面中,波光粼粼,看着梦幻又不切实际。

  冰凉微寒的强风撩动着发丝,黑门遥夜一眼就认出了场景的所在——这里是弘树生前所居住工作的大楼楼顶。

  而他正穿着与那晚同样的漆黑的双排扣大衣,年轻生命逝去的死兆似乎还残留在风中,感知中灵魂的芳香倒映着少年灵魂的苦痛。

  [在弘树死后,我曾无数次无数次,反复回顾他生前的影像,试图分析他为什么会结束自己的生命?又有哪些人促成了他的死亡?]

  [然后,我在弘树逝去那夜的某个摄像头中,发现了你的身影。]

  屏幕中的视角拉近,在泽田弘树毅然决然的身影后,几百米开外的一座建筑避雷针的尖顶上,修长的、乌鸦般的人影正淡然静立。

  无数漆黑的羽翼将他的身形、相貌遮盖,只能在强风吹动的缝隙捕获到一抹幽绿。

  数十只品种各异的乌鸦或是立于肩头,或是缩在臂弯里,群落紧密依偎,用皮毛为同类御寒,共同见证天才的陨落。

  [你对于弘树的结果似乎早有预料,你也是悲剧背后的推手吗?

  弘树被托马斯·辛多拉半禁足,没日没夜地坐在狭小的房间中,除了尚未成型的我以外,就只有偶然飞到窗边的鸟儿陪伴,其中大部分都是乌鸦——我不觉得这是巧合。]

  “很遗憾,幕后推手不是我。”

  黑门遥夜抬手挥开虚拟的乌鸦,原地转圈,新奇打量着瞬间换上的大衣,这才缓缓摇头:“我只是预知到了他的丧钟,前来围观。”

  [那你何谈什么复活?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救下他?]

  “我救不了他。”

  [你明明可以!]

  “如果我出手,那还是你预想的拯救吗,诺亚方舟!”

  平静的话语振聋发聩,黑门遥夜单手叉腰,审视着突然平静的空间。

  作为一个刚被研发出来不过两年的人工智能,诺亚方舟在情感层面的成长超乎他的想象。

  会为创造者惋惜恼怒,遇到问题会思考困惑,黑门遥夜想,或许弘树真的研发出了另外一种生命形式。

  “纵横It界的托马斯·辛多拉逼死弘树,但他尚且还算是白道。我作为犯罪集团的首领,沉浸在黑暗中多年,手中沾染了无数鲜血,即便如此,你仍觉得让我救下弘树是一个好决定吗?”

  站在舞台中央,黑门遥夜就如游说国王的使臣,他悠悠抬手,在虚空中描绘出代表各类未来走向的树状图:

  “救下弘树?我当然能够救下弘树,但是一切馈赠都有他的代价。

  有这样一位电脑天才在身边,我当然要好好利用:研发能够入侵各国数据库的病毒,盗取国家机密,用cg替换消除犯罪证据...数不胜数的罪行被犯下,而弘树,他将成为我的帮凶。”

  “不用担心他会因此愧疚难过,我习惯将武器调和到最趁手的模式再利用。

  孤独没有朋友,父母离异,从小缺乏关心和照顾,这类性格的人是最好培养的。利用催眠和情感培养,扭曲他年幼尚不稳定的三观,再填充以陪伴和爱,用不了两年,弘树就成为杀人不眨眼、以我为一切情感中心的利刃。”

  自觉恶意稍有些溢出,黑门遥夜轻咳一声,缓下语气:

  “哪怕再放宽些条件,也不可行。

  我不催眠利用弘树,他长大后也会痛苦地意识到,自己是站在他人的血泊上成长;

  或者干脆把他交给别人养,赌一把会不会再进入辛多拉的循环,或者反过来威胁我;

  再或者,完全封闭他在编程上的天赋,让他被迫在限制中平平凡凡地过完一生...”

  “这些你觉得可行吗?”

  [那你的意思是,只有死亡才是弘树最好的结局吗?]

  “当然不,这只是对现在而言。介意给我沙发和柠檬水吗?”

  声音没有回答,但凭空出现的柔软单人沙发侧面证明了诺亚方舟的松动。

  “Grazie(谢谢)!”黑门遥夜捂嘴轻笑,仰身倒在沙发的怀抱中,舔过唇角的水珠继续道:

  “弘树的才能百年难得一遇,他是超越时代进程的天才,注定要把这个滞后的世界甩在身后。

  这个时代的天空太过狭隘,无法容他自由自在地展翅飞翔,但换个角度看,不是在这个时代,不局限这个国家,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把弘树复活在未来?]光环有些迟疑。

  “没错,总结得很棒!我就是这个意思。”

  场景变化,黑门遥夜拿起小叉,将突然出现的提拉米苏分为两半,颇有绅士风度地挪给对坐的少年:

  “弘树过于优秀的才能会引人觊觎,而秃鹫们之所以觊觎,其根本就在于他们想要加大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反过来,我们消除这些差距不就行了?”

  “解放生产力,消除剥削,塑造一个人人平等,一切发展只为共同进步的社会。”

  伴随清脆的响指,画面模拟链接上神经,将遐想反馈加工为虚拟现实。

  蓝天碧草下,一群穿着简约校服的孩子们正肆意奔跑,微风带起草屑,飞扬至樟树笼罩的阴影下。

  恬静的孩子抬起头,阳光穿过树隙,在他的面颊上投下斑驳璀璨的碎影。湖蓝的眼瞳被照得透亮,他不禁打了个喷嚏,随即欢快地喷笑出来:“哈哈哈哈哈...”

  “弘树,你想放风筝吗?”远处山丘上,一个模糊的身影挥挥手。

  弘树坐起身,双手落在嘴边喊话:“马上!你们等我编完这段程序!”

  诺亚方舟从来没见过那么轻快幸福的弘树,一次都没见过。

  他向前伸出手,深深吸气,屏息,无需呼吸的胸膛第一次因紧张而鼓动。

  “就像这样。”黑门遥夜垂眸品茶,“总有一天,无论是平凡的孩子,还是如弘树这样天赋异禀的孩子,大家都能在喜欢的领域翩跹起舞。除了计算机方面比别人强外,弘树与其他人没有差别,他会过上最平等最幸福的生活。”

  [但是这只是你的设想。]诺亚方舟收回手,将画面暂停,[既然你有这么大的能力,保守起见,我说不定会选择将你就地抹杀,以绝后患。]

  “成语说得不错,不过我是不死之身的恶魔,想要快速找出抹杀方法有点难度哦~”黑门遥夜毫不紧张地半撑着脸,切换到中文:“而且,我想你没有不合作的这个选项。”

  “诺亚方舟,我可以对弘树放手,就同样有绝对不能放手的东西。

  你的存在于计划中是必须获得的项目,为了让你同意,我可以干出任何事情。既然恶魔存在,你敢赌我会复活魔法的可能性吗?”

  [!!!]

  [紧急逻辑检定中...]

  [判断目标危险性-极高,稳定性-极难控制,威胁可达成概率-极高]

  [推测拒绝目标可能结果:复活‘泽田弘树’并反复折磨,胁迫创造更多相近AI,利用不死性造成的各类恐怖袭击...]

  圆桌对面,诺亚方舟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黑门遥夜仍挂着从容不迫的微笑。

  “好吧。”短暂对峙后,诺亚方舟僵硬地点头开口,“黑门遥夜,我同意与你的合作申请。”

  “那真是太好了!”

  黑门遥夜雀跃地从椅子上立正站好,迫不及待地拉起方舟:“你先别急着结束游戏,该怎么考验孩子你照常考验!咱们先去趁机玩一把!”

  诺亚方舟:?

  “愣着干吗?难道你不想和孩子们一起玩吗?”

  不等他反应,原本还一副霸气侧漏的黑门遥夜突然垂下头,扭扭捏捏地食指相对:“那个,既然成了合作伙伴,游戏中的一些外观设置,能不能拜托你调一调。”

  “但是我还有一些麻烦...”

  “那群莫名其妙的动物嘛!我懂我懂,先玩爽了再谈工作,你先听我说!”

  “...可以。”

  原本平淡的电子音,竟然硬生生有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诺亚方舟面无表情地记录下黑门遥夜要求的改动,一面后者无法看见的数据屏正飘浮在半空。

  [解析完毕。目标设想下,弘树幸福结局概率: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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