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这条命真是要没了。”

  敬神宵喘着粗气,血自他的右臂不断向下流淌,没有止缓的意思。

  随着时间一分一点的流逝,他眼眸里的光亮愈趋黯淡,眉头紧锁,露出的表情显得相当痛苦。

  随着两人的脚步加快,敬神宵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四周所见的景色变得愈发模糊。

  足下所行走的小径,两旁的林子,逐渐扭曲起来,犹若蜿蜒淌过的河水。

  净梦最后灌入到他胸口处的一丝佛气,并没有丝毫消褪的迹象,反倒是死死裹住了他的肺叶。

  他呼出体内的气变得愈发稀薄,吸入肺部的气只有寸缕得进。

  死死攒紧了身边人的衣服,仿佛那就是他唯一救命的稻草。

  “你不是说一切皆在计划当中吗,怎的深思熟虑如此之久,仍然是着道了?”

  掂了掂扛在肩头的尸体,身旁之人眉头轻蹙。

  他感受到敬神宵几乎将一身的重量全数压在了自己身上。

  如有必要,他觉得应该先是停下脚步,寻个地方替敬神宵疗伤为上。

  当下的处境对于他们来说不算特别安全,他们唯一的选择只能是不停奔跑。

  净梦身死之后,他所遗留下来的佛界已然影响着四周环境。

  两人已经远去普渡慈苑有将近数里地的距离,心中的警惕和不安依旧没有放下。

  夏去秋至,带着湿气的凉风拂面而来。

  吹得四周林地发出诡异声响,身姿招摇。

  血自敬神宵垂下的手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了湿软的泥土里,漫漫渗透进去,滋润了沉睡在土壤下的生命。

  每行一步,敬神宵都感觉有一股生机四溢的生命在体内茁壮成长,似要呼之欲出。

  而自己好似成为了供给这生命的养分,被一点一滴地榨干。

  敬神宵意识昏沉,身侧之人犹在耳边的话依旧清晰。

  喘了好几口粗气,声音相当疲惫。

  “杜德机,我可不想死在这......”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面色变得极其狰狞,身子骨剧烈抖动着,敬神宵又开咳嗽了起来。

  似是要将凝在体内的那一道佛气给咳了出来。

  片刻的功夫。已是被体内那股生气折磨得不成样子。

  只感觉自己胸口是一片松软的泥土,被净梦暗地埋下了无数颗种子。只是轻轻一施力,便亟待蓬勃发展起来。

  所有声音离他远去,只有当下自己的喘息声音显得无比清晰。

  这呼吸声好像潮水一般不停淹没了自己的耳鼓,强有力地灌入到了他的脑海当中。

  这股生气不断攫取着敬神宵体内的生机,他险些就如同烂泥一般瘫在地上,铺陈开来。

  “谁会想死,尤其死得不明不白的。不想死就少说话,留着口气。”

  直接将敬神宵的手臂绕到了自己的后颈处,杜德机咬了咬牙,又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不多时已经来到了一处河畔。

  大概是珠江水的支流,哪怕是在今日这般阴沉沉的天气里,仍旧缓缓地向远方流去。

  唯有琼琼微响盈耳。

  若是平常时候,喜好山水风光的杜德机自是要驻足欣赏一番。

  即便是身在暗处,也不愿意失了此等雅致。

  眼下失态紧急,他也无心流连风景。

  两人一脚深一脚矮,沿着河畔,行到了一处桥头。

  杜德机正欲要登桥而走,忽然止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寸进半分。

  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猛地炸开来,丝丝缕缕的寒意顺着舒张的毛孔尽数灌入其内。

  倒吸一口气,只感到心脏瞬间骤停,被一只大手死死攥着。

  杜德机抬头往前瞧去,桥的尽头站立着一个人影。

  那来人就这么笔直站在桥的尽头,纹丝不动。

  杜德机却感觉此人身上的气息比那早前时候的狂风暴雨更要猛烈,又如若渊薮一般不可捉摸。

  平静表面的背后,又是积蓄着等待契机爆发的力量。

  暴戾而又乖张。

  “敬神宵,你的计划如果只是到此为止,我们两人可能真要命丧在此了!”

  杜德机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有些发颤。

  然后就在他的目光望向那人的时候,不远处的那人也同样看着他。

  悚然间,杀意如山洪倾泄,漫溢四周。

  强压之下,杜德机只发现自己不能动弹半分,竟是连丝毫力气都使不出来。

  那人身形枯槁,隐约瞧见似乎还失去了一条臂手,那从身上流淌出来的杀意汹涌比那猛烈的洪水更要惊人。

  杜德机的面色相当难看,显得惨白,右手捅了捅敬神宵的腰侧。

  “你倒是说话啊,平日里不是自诩诡计多端吗?”

  此时的敬神宵意识昏沉,就是连回话的力气也没有。

  蔓延开来的杀意像明晃晃的刀刃,凉风吹来,杜德机只感到皮肤被割得生疼,就连眼皮子也睁不开。

  对峙了片刻,杜德机只感觉自己在来人眼中好似只是猪狗,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借住周遭地利形势,杜德机咬咬牙,再度蕴化一片云雾,企图以此方式迷惑来人六识。

  来人没有言语,脸上只是浮现嘲讽的笑容。

  完好的左手轻轻一抬,静静流淌的河水好似烧开了一般,沸腾起来。

  只在这瞬间,便是腾起了数条水柱。

  涌溅的水滴散开,比那刀刃更要锋利,凛冽寒光悄然流过,纷纷涌向了远处氤氲的迷雾。

  只是这轻轻一抬手,便是将杜德机布下的迷魂阵轻松破去。

  来人长发在空中飘荡散开,又是镀上了一层血色。

  左手中凝聚了一把血色长刃,伴随着空气当中被搅乱的凄凉哀吟,朝杜德机袭来。

  杜德机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处,不一会的功夫,自己便会命丧刀下。

  电光石火间,泥地蓦地拔起了数丈高的壁垒,悍然接下了刮来的刀风。

  触碰的刹那,高墙土崩瓦解、轰然坍塌。

  烟尘过后,一身麻衣的中年男子立在了杜德机的前面。

  “这就是我留的后手......把咱们昭天道的祭神师郭象请了过来。”

  敬神宵十分勉强地睁开双眼,断断续续吐露这几个字。

  “不愧是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阴曹吏,冷调寒。在下也只是堪堪挡下了那一击。”

  郭象直挺挺地站着,看向缓缓走来的冷调寒。

  额上不知何时沁出冷汗。

  敬神宵知道此番行动将是险之又险,便如同上回在南都一般。

  提前预留了后手,却是软磨硬泡,将昭天道两位高层同时拉出给自己收尾。

  这自然是为了昭天道,皆无丝毫个人私利掺杂。

  “人和物,都给我留下。”

  冷调寒并没有丝毫触动,手里提着血刃,慢慢朝着三人走了过来。

  “我如果说不呢?”

  郭象微眯着双眼,细细打量来人。

  他并没有因为冷调寒的凶名,而有丝毫退让。

  作为掌教之下的五位神师当中,郭象的修为最为高深。

  若他有所退让,那便是叫来人看轻了昭天道。

  “太遗憾了。”

  冷调寒手中的血刃飘浮到半空而去,血腥刀气瞬间炸裂开来,覆盖方圆十里。

  “你们一同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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