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雪花飘落人间,轻盈剔透,在阴沉的天光里透着灰,宛若未烧透的纸烬,似乎随时会燃起来。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庄严肃穆的佛寺中,一位僧人盘坐高位,台下僧众信徒密密麻麻,虔心聆听。

  黑雪一开始不太起眼,无人在意。

  但那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寒冷,却不停敲打着沉迷佛经的众人。

  终于,有人发现了异样。

  “这雪怎么是黑的?”

  “好厚一层雪,全是黑的!”

  “莫不是有魔头作祟?”

  外围有人伸手接雪,有人拂拭身上积雪,低声议论。

  他们尚未议论出结果,只听内围处响起阵阵惊呼:“你是谁?玄奘法师在何处?”

  “大胆魔头,竟敢在此造次!”

  “诸位师兄弟,速速出手降魔!”

  “师父救我!”

  外围信徒听得惊呼,好奇地伸出脖子往里看,不看不要紧,搭眼一看转身就跑。

  还有些聪明的连看都不看,直接跑了,已经领先他们一大截。

  “不好啦!和尚疯了,互相打起来了!”

  “玄奘法师被魔头吃了!”

  “快报官啊!慈恩寺里有魔头现世!”

  “司天监的高人呢?”

  奔跑,呼救,踩踏……

  慈恩寺像受惊的蜂窝,嗡的蹿出无数蜜蜂,四散奔逃。

  高台上的人双目赤红,黑纹闪现,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诵经。

  从黑雪降落,他用来蒙眼的布带便如纸灰般脱落。

  台下喊打喊杀的僧侣们渐渐安静下来,身上的血迹凝固,重新盘腿坐下,一个个如痴如醉地听着台上人诵经。

  西灵洲,灵山。

  如来佛伸手接过一片雪花,雪上黑灰之色退散,转成洁白无瑕的模样,叹了一声。

  “三藏。”

  长安城慈恩寺里诵经之人一怔,转而望向西方,嘴角扬起嘲弄:“你应该叫我金蝉子,而非三藏,让我猜猜你是哪个佛……

  阿弥陀?释迦牟尼?大日如来?”

  他们对话间,黑雪已然蔓延五洲,魔念四起。

  父母望向孩子不再慈爱,子女看老迈的父母如仇寇。

  夫妻之间疑心丛生,杀机起伏。

  旧友念及昔日龌龊,提刀上门。

  人与人,兽与兽,灵与灵,各有无边魔心。

  顷刻之间,五洲大乱!

  ——————

  五洲天地骤降黑雪,异变频生,天宫中看起来依旧一片祥和。

  只是云霄殿里却显得有些紧张。

  众仙佛妖神齐聚在此,殿外陆续有流光飞来,前来见驾,地上亦有流光往天上飞,穿过雷火罡风躲避劫难。

  “渊海躁动,不知天帝可见缘由?”

  张道玄率先发问,云烨只是摇头,他也没有提前看到这场劫难。

  “渊海魔道不在天道统辖,但下界那金蝉子却是先天生灵,不知何时披了佛衣,此刻佛衣难掩魔心,似有魔祖真意……”

  “魔心之事我等不知,想来是佛祖出手引他皈依。”

  燃灯古佛听谈及三藏,单手持礼出众答道,众佛与菩萨俱点头称是。

  此时黑雪涉及五洲,引发种种魔径。

  按说本不该耽误时间,他们应各显神通将黑雪抹去,还五洲安宁。

  这是他们的基本盘,不比诸天中拓展的新地,可以随意交换抛弃。

  但受制于天条,他们这些有无边法力的大神通者不能在五洲随意显化,需按部就班的奏请,得天帝允准,他们才可依律奉行,施伟力,救众生。

  可无论他们如何奏请,天道都毫无反应,不予回复。

  云烨这个代言人,也无能为力。

  因为天道认为现行的一切符合正常流程,不应该出手干涉五洲。

  如此欺天之举,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老君何在?”

  佛门那边解释了一句,云烨又问起兜率宫的道祖化身。

  这老道不在宫中,不知去了哪里。

  “家师未曾言明。”

  “娘娘也没有音讯。”

  狐族妖圣也跟着张道玄回了一句。

  “既如此,便依我安排吧!”

  云烨见聚在这里也没弄清楚渊海躁动黑雪降世的缘由,索性先安排救人。

  “这雪于我等无影响,各位尽可下界,以金丹之境庇护一方,若有逾越一二,我会尽力压制天道,不予惩戒或提前示警,将惩戒延后减轻。

  西灵洲佛国已空,诸位佛与菩萨可往大唐庇护一方。”

  众佛与菩萨闻言,齐声称善,出殿下界而去。

  “北荒洲尚有生灵,我等不便往中洲去。”

  狐族妖圣知道云烨不会派他们去帮人族,但这种族群受难之际,他还是怕云烨厚着脸皮硬分走一部分妖王看顾人族,于是抢先开口推拒。

  “可,妖族自去即可,若有谁能腾出手庇护人族一二,我自会记下。”

  云烨也不打算强求,只下了钩子,随他们自便。

  妖族得了允准也下界而去。

  “东胜洲乃道家祖地,不可谓不重,且不像西灵洲那般,佛国东渡,东胜洲尚有仙门国土需庇护,仙卿也自便吧。”

  张道玄闻言眉头微皱,心里有些不舒服。

  佛门下界只是在庇护信徒的时候顺手庇护人族。

  道家在中洲有不少势力,自然不可能像妖族那样只顾自己,必然会兼顾人族。

  既然出力,云烨也该承情,他原想借着这个理由要些好处,可云烨竟如此鸡贼,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

  但若是再耽搁片刻,佛门先出手,人族怕又要觉得道士不如和尚那般慈悲。

  明明出了力,还捞不着好。

  真是……

  张道玄憋着闷气领众仙人真君下界,云霄殿里便仅剩蛮族的巫王了。

  “你们也去吧,我以天帝之名许诺,在此事中对你们与他们一视同仁。”

  云烨面无表情的承诺后,这些巫王才迫不及待地下界而去。

  没有保证,他们怕云烨借故弄死他们。

  一时间,天宫中千真万圣下界,五洲天地内亮起一座座灯塔,护佑一方,将黑雪照亮。

  诸天中,有数位仙尊遥望天宫所在星域,眼神微眯。

  “不愧是诸天万界中心,得天独厚。”

  “化身罢了,不足为惧。”

  “非也,此劫非化身可挡,唯有真身前往方可抵御渊海魔念。”

  “一点微光便至少是一位真君级人物,五洲天地果然非同小可。”

  几道神念交流过后,不由暗暗咂舌。

  天宫之威,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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