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青草香从后面拥来。

  金卯湿着眼眶回头:“走吧。”

  贺寅揽着他肩膀没动,向金琰说道:“金相,有句话有些唐突,但若是不解释清楚的话,大家就要互生嫌隙了。”

  金琰示意他说。

  贺寅:“其实你们本来有个小儿子,叫阿奴,和爹爹长得一模一样。我们阿奴天生聪慧,过目不忘,这是遗传了金相,就算跌进泥坑也要爬出来为苍生谋一利,这是恪守了金家祖训,他在这里长大,所以府上的路他都清楚,他跟在萧统领身边耳濡目染,所以知道那易了容的老翁就是萧统领。”

  金琰望向那低着脑袋一言不发的人。

  对方深深垂着头,晶亮的泪珠一颗颗砸下地。

  然后一抬头,向金琰说道:“你白天在外面做正人君子,晚上就拿出暗匣里的锁链把爹爹铐起来,你怕他跟别人跑,所以他出门时你都要派三十个人暗中尾随,他每天做什么,和谁说了话,说了什么,底下的人都要一五一十汇报给你听。

  他被你管得密不透风,一手易容术是被你逼出来的,他本来可以易了容逃离你的掌控,可他不敢,因为外祖母一家、周家都在你的监视下。这样紧密的罗网,他除了你,还能和谁生孩子?”

  金琰表情一空。

  这小崽子怎么知道那个暗匣里装着锁链?

  贺寅小心的给金卯擦了擦泪,这时,一道苍虬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家人卦。”

  这是《周易》第三十七卦。

  金卯擦了擦眼,背起来:“离下巽上,家人,利女贞。初九,闲有家,悔亡……”

  金卯从卦象背到彖辞,一字不漏。

  背完秦老又抽他背《春秋繁露.顺命》一章,之后又捡了各类经史杂传抽背一段,他都背了。

  金琰听他把各色书籍背得滚瓜烂熟,心头突突一跳。

  金相心想,这要真是萧褚生的,记性这么好,那记仇想必也很凶了。

  他望着金卯微红的眼睛,对方在这时抬起眼来,那眼色活脱脱就是萧褚记仇时的样子!

  金琰突然打了个寒颤:“……”

  萧褚焦躁的打断秦老:“别抽他背书了,他就是我儿子!你好弟子说他是我在外面留情生的,正好了,如今他一个,我一个。糟老头,你好好守着你的得意门生,小爷我要另立门户带小儿子逍遥去了!”

  秦老气得胡子一翘,指着萧褚鼻子:“你少祸害人家的子孙!这小的老夫要自己带,你们一家三口窝里斗去!金卯,过来,走,走!”

  秦老扯着金卯的袖子往东院那边去,贺寅要跟,被秦老一拐杖打出门。

  “东宫是什么地方?东宫储君是什么角色?殿下厚爱一人,置天下万万人于何地?”

  一连三个尖酸问题朝贺寅丢来。

  贺寅望着白发苍苍的老人:“东宫是红尘一隅,东宫储君是红尘中人,孤爱一人,孤也能统率万千子民。”

  秦老烁烁目光凝视少年:“储君是一等,主君又是一等,殿下未至高山,不知山之高。成败尚无定论,殿下此言未免太早!”

  贺寅:“那您看好了,这天下是谁胜。”

  贤妃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急得连忙向秦老解释:“这孽畜得了失心疯了!他说的话您老只当是孩子戏言,千万别放心上!”

  贺寅没再开口,秦老不准他接近金卯,他也没强行抢人。

  他白天在宫里捣腾,晚上就悄悄溜到金家东院来哄金卯睡觉。

  六月,元和帝被贺寅画的大饼迷得神魂颠倒,连忙下诏退位,自己退居幕后当了太上皇,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喜得合不拢嘴。

  这天,太上皇贺淳穿着一身渔民的装束,戴着斗笠,和明叔手挽手提着一篓子鱼来找到金琰,喜滋滋道:“倒是没白生他,继位三个月了,半点乱子也没闹出来。”

  “……”金琰沉着脸把一张折子递给贺淳。

  贺淳看过后一口老血噎在喉头,声嘶力竭:“他要娶金卯当皇后?!反了天了,这小孽畜反了天了!”

  同样气得眼睛翻白的人还有秦老,秦老万万没想到那臭小子不仅要让金卯当皇后,还故意请他主持婚礼,别提多闹心了!

  在一大帮人的劝谏下,新帝收回成命,不娶金卯当皇后了,娶他当贵妃。

  大家都准备好挨个撞上金銮殿的大柱子以死劝谏了,他却破天荒退了一步,这实在是不容易,令人欣慰。

  而且男贵妃……

  好像也没有男皇后那么吓人。

  大家虚惊一场,不怎么情愿的让陛下娶了金贵妃。

  谁知自从金卯进宫后,后宫大权就全捏在金卯手里了。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陛下非但不娶皇后,还从大哥那里过继了一个皇子到金卯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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