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寅,求求你别恶心人了。”金卯说道。

  贺寅哑了,笑不出来了。

  那轻细的声音曾欣悦的喊过他“殿下”,也嗔怒的叫过“贺寅”。

  金卯的声音总是这样悦耳动听。

  但一句“恶心”,比风刀霜剑还伤人。

  贺寅猝不及防,恍惚间脑袋嗡的一下,他觉得这个场景像做梦。

  噩梦。

  从未感受到的寒凉从喉管钻入心脏,恶语不一定能伤到人,但说着刻毒话语的金卯一定会伤到贺寅。

  他轻声道:“恶心?”

  他曾用那种少年气的语调从金卯那里讨到了很多颗糖。

  他喉咙太苦了。

  贺寅喉结滚动:“阿奴,我又让你不高兴了?”

  “你喜欢何种品性的人?”

  无论是霸道的,邪魅的,或者腹黑阳光的冰冷绝情的……百态人格,他都可以演出来。

  只要金卯喜欢,他可以彻彻底底的变成另一种人。

  金卯望着院子,微红的眸色里是满地残花。

  他没说话。

  贺寅的唇吻轻轻落在脸颊上,声音低哑暗沉的向他告罪,求他别哭。

  他没哭。

  眼泪不一定代表哭,沙子进了眼也会让人流泪,无缘无故也可以流眼泪。

  谁说他哭了?金卯不哭。

  不就是一个厚颜无耻的贺寅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丢了就是。

  耳边那道华丽的声音轻哄着。

  “……小老虎做了梦,梦到另一只小老虎欺负他的小兔了,他在梦里向对方怒吼,把他给我,给我——”

  “可惜他们都看不见他,他的小兔被那可恶的,我们以后就叫那家伙臭老虎吧,小兔被臭老虎欺负了,关在院子里等啊等,小兔躲在角落里哭得好难过啊。”

  “不哭不哭,我陪着你啊,小老虎的话被风吹散了,怎么办呢?风姑姑,你帮帮小虎吧,不要用冷冷的风吹小兔,要暖暖的。”

  “小兔抱着膝盖在角落里睡着了,冬天好冷啊,我心爱的小兔应该回柔软的被窝里——”

  可惜那一世贺寅从未心疼金卯,也从未想过金卯会不会被寒风冻着。

  整个冬日,金卯都是一身粗布袍,睡在稻草床上,每晚团在薄被下冷得发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只有贺寅回来,他才能躲在贺寅怀中汲取温暖。

  可惜那温暖太短暂了,金卯很快又会一个人蜷缩在寒夜里,睁眼望到天明。

  贺寅再也没有回来。

  金卯就望了一夜又一夜。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他猜想贺寅大概是临死前觉得他还算有点义气,觉得亏欠,这辈子就生出一点怜惜的想法,想弥补他的遗憾。

  假如弥补一个人的方法是让对方在自己身下承欢,因为那一世不爱所以这一世要做出点爱情的丰功伟绩,因为那一世不心疼所以这一世就亲自做些点心围脖以示殊荣,因为那一世漠视所以这一世要紧紧把人拴在身边将那见不得光的关系四处宣扬……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也太可笑了。

  说什么重新开始,也很可笑,无论是丢下他还是缠死他,从始至终,贺寅都没有询问他的意见。

  金卯渐渐平静下来。

  既然贺寅要单方面的和好,那就和好吧,他爱怎样就怎样。

  这些都不关金卯的事,欠的人情还完了,他们现在就是利益双方——金卯只是一个卖身救父的小人物而已。

  “放手吧,我要去东厂。”

  贺寅没放。

  强扭的瓜不甜,但那又怎样?

  这人可是金卯啊。

  他追了两辈子的人。

  他在金卯脖子上落下一吻,辗转到眉眼,鼻尖,落在唇上。

  从这个位置正好看到院中的缤纷落英,秋千架上有几片殷红的花瓣,美得很热闹,也很有意境。

  这没人欣赏的风景和没人回应的感情,都偏执的在春日里盛放着。

  不就是被骂么?

  金卯骂得很对。

  就算那些事是另一个贺寅做的,此世的贺寅从未做过,但毕竟都叫贺寅。

  金卯讨厌贺寅,那贺寅就做狗讨好对方。

  总有一天能看到坚冰消融。

  ……

  这个吻让贺寅的嘴唇被咬破了皮。

  他不疼,血腥味在两人口腔中弥漫开,他紧紧箍着金卯,从这呛人的血腥中寻找着金卯的味道。

  良久,他终于松嘴,金卯撇开脸大口喘气。

  贺寅:“我现在就要,给不给?”

  金卯未置一词,须臾,他颤着手解下衣衫。

  昨夜留下的痕迹还未褪去,让这瓷白匀称的身体显得有些靡丽。

  贺寅怜惜的在金卯肩背上轻吻片刻,把人拦腰抱起来,大步走向主卧。

  “从今天起,你骂我一句我就*你一次。”

  “我也可以给你凑着,贺寅的眼泪不值钱也不好看,金卯的眼泪值钱,我很喜欢。”

  他将金卯压在床上,眸光危险的盯着猎物。

  兀的,他孩子气的笑了一下,额头相抵。

  “吓到没有?我刚才是不是很可怕?”

  他在金卯唇间吻了吻,打开床头柜。

  “昨夜受累了,我的阿奴疼不疼?乖,把手拿开,夫婿给你上药。”

  金卯:“你不去登台唱戏属实浪费才华。”

  贺寅:“你喜欢看么?”

  金卯望着他:“要不要?”

  “我可以要么?”

  “你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要,各取所需罢了,只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能救出崔兰最好,若你实在无能为力,别对他们动刑就可以了。”

  金卯穿上衣裳,走出院子时他没关门。

  “砰”的一声,风把门重重拍上。

  贺寅以为金卯去而复返,眼睛亮亮的望向门口。

  他笑道:“阿奴——”

  阿奴没回来。

  良久,贺寅望向手中药瓶,轻轻将药放回去。

  你难过什么?

  他等的那些时日,哪天不比你艰辛?

  “三年,”贺寅心想,“你等了贺寅三年。”

  可你走了,我连一年都等不了。

  金卯就算把贺寅伤透,贺寅也舍不得放手。

  他这辈子是来赎罪的,他想把阿奴的心医好。

  金卯每天都在忙销金窟的事,看了管祈后就去东厂了。

  这会儿做饭,他回来刚好能吃到。

  贺寅说干就干,来到厨房,把菜洗得干干净净。

  他那两只手忙得像八爪鱼似的,蒸饭烧火炒菜,一个人干得风生水起。

  今天做了六个菜,色香味俱全,都是金卯爱吃的。

  贺寅把菜端上桌,提着椅子坐在屋檐下等人。

  想了想,又去了厨房,用各色水果摆了个盘。

  做好水果拼盘后,他继续坐在檐下等着。

  等人时,时间过得是真慢。

  原本一晃而过的黄昏,像在眼底爬了一百年,慢得让人喘不过气时,夜色才缓缓来临。

  门吱呀响动,金卯进来了。

  贺寅连忙起身,笑道:“阿奴,我做了你爱吃的菜,你先洗手,我去把菜热热。”

  金卯平静道:“倒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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