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茜那句带着哭腔的质问,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苏晚晚心里激起千层浪。

  “难道,聂大哥你也赞成他娶苏婉么?”

  娶她?

  周卫东想娶她?

  苏晚晚心头猛地一跳。

  林茜还在屋里抽抽噎噎,聂云飞的声音听不真切,但苏晚晚已经顾不上了。

  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聂云飞!

  早上才强吻她,转头又跑来打听她底细的狗男人!

  她转身就走,脚步飞快。

  苏晚晚心里乱糟糟的,下意识就往村支部走。

  必须立刻找到周卫东,把话说清楚,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否则后患无穷!

  还没走到村支部大院,就听到里面传来周卫东低沉的声音,似乎在打电话。

  “……对,材料我得想想办法……嗯,平反的事,一定要尽快……是帮一个朋友……林大伯,谢谢您了。”

  他正在与林茜的大伯通话。

  旁的不说,林家大伯为人还不错,听说周卫东要帮朋友打听,把最近的平反政策详细地告诉了他。

  周卫东正琢磨着该怎么和苏婉说这件事,给她一个惊喜。

  苏晚晚则脚步一顿。

  平反?帮朋友?

  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推开虚掩的门冲了进去。

  周卫东正背对着门口,握着话筒,“……好的,拜托您了……”

  苏晚晚一个箭步上前,在周卫东反应过来之前,“啪”地一声按下了电话挂断键。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周卫东惊愕地回头,看到脸色冰冷的苏晚晚,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棉袄,身形挺拔,此刻脸上却写满了无措。

  “苏……苏婉?你……”

  “周卫东,我们谈谈!”苏晚晚的声音又冷又硬,不带一丝温度。

  河滩上,寒风吹得很猛。

  苏晚晚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眼神躲闪却又带着一丝期待的年轻男人,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你刚才在跟林茜的大伯打电话,是为了我家的事?”

  周卫东的脸颊微红,“苏婉,我打听到了,最近政策有松动,你爸妈和哥哥的事,也许有希望……”

  “周卫东,”苏晚晚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家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还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娶我,对吗?”

  周卫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脖子都梗了起来,眼神却亮得惊人。

  “是,我想!苏婉,我知道现在时机不对,你有孩子,我的情况也……但我不在乎!我会努力,我会说服我爸妈,我会……”

  “停!”苏晚晚看着他那双清澈又执拗的眼睛,语气放缓了些,却也更残忍,“周卫东,你听我说。我承认,我对你有好感。你是个好人,正直,善良,对我,对孩子们都很好,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听到这话,周卫东眼里燃起希望。

  “但是……”苏晚晚话锋一转,“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周卫东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受伤。

  “是因为你有四个孩子吗?冬生、小霞、秋实和小雪都是好孩子,我不介意,我会把他们当成亲生的!还是因为你家里的事?你放心,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刚才打电话就是……”

  “都不是!”

  苏晚晚看着他急切辩解的样子,明白不给他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他这股劲儿是不会消的。

  他太理想化了,根本不懂现实的残酷。

  “周卫东,你很好,真的。但你对我来说,就像弟弟一样。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周卫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

  “你说……什么?”

  苏晚晚一咬牙,把话说得更绝:“我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很喜欢他,这辈子,非他不嫁。所以,周卫东,死了你这条心吧。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说完便狠心转过身,快步离开。

  周卫东僵在原地,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寒风吹透了他的棉袄,却远不及心里的冷。

  她有喜欢的人了……非他不嫁……这几个字像刀子一样,反复剜着他的心。

  周卫东是怎么回到知青点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脑子里浑浑噩噩,全是苏晚晚那句“非他不嫁”。

  心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疼。

  他跌跌撞撞地摸进屋,看到聂云飞坐在桌边,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瓶劣质白酒,正拿着一个搪瓷杯子,慢悠悠地倒酒。

  “表哥……”

  周卫东声音沙哑得厉害,眼圈通红,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聂云飞抬眼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蹙眉问:“回来了?怎么了这是?被谁欺负了?”

  周卫东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把夺过聂云飞刚倒满的酒杯,仰头就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瞬间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慢点喝!这是烈酒!”

  聂云飞伸手想去拿酒瓶,却被周卫东死死抱住。

  “表哥……”周卫东的眼泪混着酒气,“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非他不嫁……呜呜……”

  他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呜呜地哭了起来,语无伦次地控诉:“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好……呜呜……苏婉……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聂云飞听着他颠三倒四的胡话,无奈地按了按额角。

  这小子,陷得比他想的还要深。

  他把闻声过来探头探脑的宁建国打发去了村支部睡觉,自己留下来照顾周卫东。

  心里对那个苏婉,观感更加复杂了。

  而苏晚晚,故意绕到村长家说了会儿话,扯了些家常,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聂云飞应该已经离开知青点回村部了,才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那屋。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苏晚晚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爬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解决冬生和小霞上学的问题!

  不能再拖了!

  她决定带上冬生,让乔校长亲眼看看孩子。

  冬生那么聪明懂事,乔校长见了说不定会心软。

  “妈,我们去哪儿?”陈冬生揉着惺忪的睡眼,还有些迷糊。

  “去白鹿村,找乔校长,争取让你和小霞去上学。”

  苏晚晚摸摸他的头。

  母子俩整理好,就准备出发。

  哪知道刚一推门,苏晚晚差点迎面撞上一个人。

  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整个门框,晨曦微光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

  他的眉宇间带着几分宿醉未消的疲惫,眼神却锐利慑人,正怔然地看着她。

  聂云飞!

  四目相对的瞬间,聂云飞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陈冬生——那个昨天把他当“坏人”推搡,护着弟弟妹妹的小男孩。

  昨晚周卫东翻来覆去念叨了一晚上的“苏婉”……林茜口中的“苏婉”和她四个孩子的信息……河边那个救了他一命、给他做人工呼吸的女人……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的线索猛地在聂云飞脑海里炸开,瞬间串联、重合!

  那个救了他命,让他心神不宁,甚至冲动求婚的女人……

  就是周卫东爱的死去活来的寡妇苏婉?!

  聂云飞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褪尽。

  他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了天灵盖,瞬间僵在了原地,死死地盯着苏晚晚,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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