貔貅亦是瑞兽。庇佑四方,除邪卫道。

  但有一点,此瑞兽乃是纳食四方,只进不出。

  中州大陆胎衣板块,形似麒麟之躯。

  依版图来看,冀朝为两后足,罗朝为臀股。鹿朝乃是背脊,汉朝则为腹地。

  而这腹地,竟然是貔貅当值。

  怪哉怪哉。

  杨暮客端着酒杯,想着费麟大神如今下场。不免唏嘘。

  宴席散场之后,众人皆归。

  杨暮客问贾小楼,“小楼姐,你说那道士宴会掏刀子,是几个意思?”

  小楼置若罔闻,只是默默看书。

  玉香小声劝道,“少爷您就别问了。小姐前些日子既已说明,依照她言便是。”

  杨暮客两手一摊,默然离开。

  夜幕降临,整个郡城安静得可怕。

  莫要说人语声。风声水声都听不见。

  没有知了声,也没有虫儿叫。闷热就更热了。

  热得杨暮客翻来覆去,左右睡不着。大抵是心事儿太多,杨暮客穿着单衣单裤从屋里出来。

  整片星空压在头顶。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瑞兽貔貅,怎就会有口无肛。

  吃了那么多东西,憋在肚里它不难受吗?

  怀揣着心中疑问,杨暮客抽出插在裤腰带里的拂尘,一蹦出了院墙。

  杨暮客飞在半空一甩拂尘,拂尘中飞出丝线一缕,黏在旁个大院儿的高墙上。

  丝线收缩,借着弹性,杨暮客团体三周半,后接横分跳一百八十度。

  他再次甩出拂尘,黏在街口的牌楼上。借力一扽。

  直体向前翻转两周半,高空自由上抛。

  杨暮客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一定要弄清楚,这貔貅到底为何只吃不拉。想来只有他这高门弟子才能当着大神的面,问出这与生物衍化息息相关的问题。

  就在恰时,他借着拂尘释放的绳索飞过了一条大街。

  大街上一个老者躺在地上,手中的牛皮纸袋苹果撒了一地。

  杨暮客飞身落下,单手五指按着地面,整个人匍匐之态,虎背熊腰。

  他凝视前方晕倒在地的老大爷,躺在血泊之中。

  “大爷,您没事儿吧?”

  老大爷伸出胳膊,“你是……?你是彼得?”

  “老大爷,我不姓彼。我叫大可,是个道士。”

  “哦。你是彼得大可。我……不行了。我被蚊子叮了一口,血热引发了心悸,脑供血不足,许是脑水肿了……请帮我把苹果,送给我孙女……她叫白雪……”

  嘎嘣一声,老大爷死了。

  巡夜的捕快坐着牛车,叮叮当当摇响了牛铃。

  杨暮客甩出拂尘,猫腰飞到了院墙上。

  “队长您瞧?这躺着一个老者,地上还有五个指头印儿。”

  杨暮客揣着满心疑问,匆匆离开。

  他朝着半山腰上飞,松林里,丝线纷飞,杨暮客跃在树端,借着树枝弹性起跳。不停地挪移。

  这时一发箭矢飞出。

  杨暮客余光一瞥,只见一个身穿绿色夜行衣,披着绿色披风的男人手持弓箭。暂且就叫他绿箭侠。

  “前方何人,竟敢夜闯我西雅郡庙观。”

  绿箭侠一路尾随,紧追不舍。

  但杨暮客又岂会搭理他去浪费时间,御使灵炁干扰了飞来箭矢。小道士甩着拂尘,几个纵跃不见了身影。

  绿箭侠无奈放下长弓,面色凝重。

  黑暗中,另外一个穿着绿衣之人缓缓走来,他手上戴着一个绿色的大扳指。

  “不必去追了。山下衙门传信,说是瞧见鸿胪寺里的道士夜间出门。方才那人想必就是贾家商会的大可道长。”

  此时杨暮客来至山门前,山路上一座大牌楼在夜灯下字迹闪耀。

  帝慈观。

  帝慈观占地广阔,沿道耸立雕塑。皆是汉朝的护法神。

  来到庙观正堂,一座巨大的貔貅像俯视凡尘。

  杨暮客将拂尘夹在手肘间,上前掐子午诀揖首,“贫道上清门紫明,参见汉朝国神。”

  时空碎裂。

  只见座上雕塑噼噼啪啪掉了许多土渣,一个巨大且样貌如虎的猛兽从石台上走下来。

  这老虎头生双色角,犄角形如羚羊,背有双云翅。

  两步并三步,巨虎变成了一个胖大婶儿。

  女子肥美可爱,双丫髻上银丝隐隐约约,宽额大耳,眼若桃花,鼻尖挺翘,樱桃小口。

  杨暮客那一肚子话恨不得当场变成一个屁放了。

  让他去问一个女子,你怎么光吃不拉,这话能说出口吗?啊?能说吗?

  女子上前打量了下小道士,笑嘻嘻地问道,“怎地?本尊不曾差人去迎你。你便要自己找上门来?你这上门弟子也忒威风了些。”

  杨暮客忙道不敢不敢。

  “本尊受封前,曾为天道宗的巡猎门兽。主征伐。名叫未叠。道号玄彰。你呼我姓名亦可,唤我道号也行。”

  杨暮客再揖礼,“小子上清门紫明,拜见玄彰前辈。小子心中多有疑惑,怕是旁人不敢言……”

  “说吧。本尊亲自答你。若答不上来……你也莫要怪我。”

  杨暮客赶忙低头,不敢直视这胖大婶。

  “小子敢问大神。为何汉朝仍保有人牲祭祀手段。小子纵使是从西耀灵州那撮尔小国,也不见俗道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索要人口以用生祀。”

  未叠俏笑着,“规矩又不是我定下来的。你问到我头上。是觉着本尊吃人,不似正道神官吗?”

  杨暮客沉默不言。便是默认了。

  未叠伸手一挥,宫装大修遮天蔽日。

  杨暮客随着女子走入幻境。

  幻境中,一棵大树枝叶向上,远方斜阳正红。

  巨大的山峰之上,是浩瀚星空。

  诸多人在山下团身礼拜。

  未叠轻声说道,“这便是本神诞生之日。我才出生,便被天道宗雪萍道长带走。一生未曾见过家母一面。征战南北,荡平中州邪祟。”

  此时杨暮客看到了人国与狌狌国征战。又瞧见了重明鸟西去寻卵。

  “这汉朝之地,本该是墨玉麒麟费栾治地。他飞升以后,新任元灵不曾孕育新种。本神便被差遣顶上。所以,你以为这汉朝生祀的规矩是我定的。但根源在费栾身上。”

  杨暮客本就对麟种遭遇有同情之心,自然不信未叠一家之言。只听不答。

  未叠将杨暮客接引到神国之中。

  瞧见了一个巨大的白骨观。观墙与柱子皆是人类股骨一根根交错垒起来的。

  观中有人皮壁画。是一群人献祭人牲,礼拜星空的景象。

  “此神国,我一丝一毫不曾改过。不过我平日里不住这儿。”

  俩人身影一转,来到了一片山林之间。

  一亩三分地,竹楼向阳开。

  胖大婶打开竹门,“小伙子,我这家中可是头一回迎客。”

  杨暮客站在门外不敢动弹。

  妇人伸出指头戳了下杨暮客的额头,“怎么?还怕我窃了你的元阳?”

  杨暮客自嘲一笑,“只是觉着道不同,不相为谋。”

  胖大婶一把将杨暮客推到小院之中。

  “装什么清高。你这娃娃,曾仗着大鬼之身横行无忌。如今修成了人身,便自诩正道卫士了?你家上清门祖宗可不似你这般装模作样。”

  杨暮客踉踉跄跄进了院子,随着未叠进屋。

  屋里有一口大锅,大锅里凭空一直往里掉牲畜。而锅中汤汁已经化作了金水儿。

  未叠舀起一碗,放在桌上。

  “都说我貔貅一族,纳食四方。那是我们豁出性命打下来的供奉。但太多了也吃不下。便用天赋神通练就出一锅熬煮的本事。来,尝尝……”

  “多谢娘娘赏赐。”

  未叠听后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嘛,叫什么大神,前辈……生分的很。你叫我一声娘娘,我爱听。”

  待杨暮客喝完了汤,未叠伸手一招。一把宝剑出现在她的手中。

  这宝剑正是杨暮客留在鸿胪寺驻地的清净宝剑。

  “这剑,与我有几分渊源。数千年前,本尊督战汉朝围剿净宗多彩学派。这剑当时还在煅炉之中焚烧。料少了,自然不能当做高明法器。巧了那些料子落在我手,顺便帮你补全了吧。”

  杨暮客呆呆地看着宝剑,“娘娘?这里面……”

  “你小子想说干系重大对么?放心,我与天道宗问道一脉,同宗不同门。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掺和。但当年逼我来做这神道镇守。又岂是我心甘情愿?我……暂且站你这一边。”

  杨暮客这一瞬毛孔紧闭,大气不敢出。

  但如此情谊不能不接,杨暮客躬身揖礼,“多谢娘娘照顾。情深义重,小子无以为报。”

  先不管这尊大神为何堂而皇之地站他一边。重要的是,如何处置当下局面。

  杨暮客不相信,这位貔貅娘娘不求任何回报,便赠与他一碗汤,还帮他修复了清净宝剑。

  胖大婶盯着神色谦卑的杨暮客看了很久。“想知道原因?”

  杨暮客眼眸低垂,不应声。

  胖大婶露出如此便好的表情,“去吧。你这一路,很快就要抵达汉朝京都。那时再来我国神观做客。届时也将你师兄喊上,她已经晓得此间之事。你也不必着急。天上这么多神官与龙种护佑着你。本尊没必要加害你。你说对么?”

  从神国中离开以后,杨暮客在那帝慈观中一手提剑,一手端着拂尘。

  霭升道人撩开帘子走到大殿里,“不知大可道长夜访此地有何要事?身怀重器,难不成我这庙堂里还有妖邪不成?”

  杨暮客用余光瞥他一眼,“贫道有夜里修行的习惯,一路至此,为得是锻炼身体。青山灵韵丰沛,作为目的地再适合不过。当下贫道修行已经完了,便不做打扰。霭升道友,贫道就此告退。”

  说罢杨暮客转身走出大殿。

  才走到庙观之外,杨暮客便察觉手中的宝剑沉重无比。

  难不成是刚才喝了未叠娘娘的肉汤才有力气?

  当的一声。

  剑鞘砸在地砖上。杨暮客抓着剑鞘往下拖。将那山道上的石阶犁出来一条深痕。

  山中夜色冷清。

  绿箭侠并未在山路上出现,杨暮客只是慢慢地往下走。

  这山路走了几近一夜。

  日出之时,金光乍现。刚好停在山脚下望炁行科。

  路旁之上写着帝慈观的标语。神爱世人。

  这时郡守带领着一队捕快,队伍后面还有一个小车。

  小车之上尽是小男孩。

  郡守一脸笑意上前招呼道,“大可道长,您怎么会在此地?”

  “贫道昨夜上山修行,此时刚好行完早课。”

  郡守听后赶忙作揖,“果真是修行勤勉的俊才。这一路名声显赫,当真不负道长勤修不缀。”说罢郡守瞧见了杨暮客犁出来的那条深沟。

  要知道,这通往山中庙观的石阶乃是上好的青石板。纵然刀劈斧斫,也只能留下稍微印痕。

  “道长,您弄出来这条痕迹是……?”

  杨暮客回头看了眼,“哦……这上山之路,不分上下。贫道自己做主,划一条中线。自此以后,从右上,从左下。分明白了上下,也方便人们上去参观。这样免了相互冲撞不是?”

  好嘛。这小道士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但郡守能怎么着,还不是笑着应下。他说这山里是该立个规矩,从此以后方便民众上下山祭拜。

  行完早课后,杨暮客发觉手中的清净宝剑没那么沉了。伸手一提,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走到一半杨暮客小跑回来。

  “那什么,郡守大人啊。我那驻地往哪儿走?忙着回去吃早饭呢,记不住路了。”

  晌午过后,一行人便从这西雅郡出发。一路向东奔着汉朝京都而去。

  与他们交叉错过的是另外一个进城的车队。

  马车上码放着整整齐齐的大箱子。

  官道路口的差役也不打开检查,只问明白是谁家的财货。看了货单,便开门放行。

  杨暮客咂嘴一声,“小楼姐,若是这箱子里装的与货单上的东西对不上号咋办?”

  听了这话小楼终于吭声了,“你到现在才问这话吗?”

  杨暮客搔搔额头,是啊。早在夕伬郡过关的时候就该想到。这汉朝的市贸司怎么不检查箱子里的珍宝到底在不在,为何不按照珍宝的价值来征收税款。

  小楼低头继续看书,轻声说了句,“这汉朝的水,比过往的地方都要深。你看见的是秩序井然,我看见的是门阀当道。宛若死水一潭。”

  小楼话音刚落,马车路过官道边上的河道闸口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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