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全注意到李瑾的视线后,苟着腰看向地面。

  沈兮听见她们离开,面露失落。

  安德全叫使唤彩娟去外面打些热水来。

  走到沈兮旁边,恭敬说道:“皇后娘娘。”

  沈兮应了一声,“安公公。”

  安德全缓声说道:“皇上让奴才告诉您,若是您吃不习惯这些,还有江南那边的小食。”

  沈兮有些诧异,笑着摇头,“劳烦安公公回禀皇上,这些就够了。”

  安德全应下,没再多言,静静的站在一旁。

  寅时三刻。

  李瑾身着一袭墨袍,坐在沈兮床沿。

  直到营帐外传来几声鸟鸣声,李瑾才起身朝外走去。

  夜空乌云遮挡了月光,李瑾悄无声息的穿过一座座营帐,朝茂密的森林深处走去。

  “布谷—布谷—布谷—”

  鸟叫声,虫鸣声响彻整片森林。

  微弱的月光在树叶的分散下,黑暗无比。

  李瑾走了一会儿才隐隐看见火光。

  火光照耀下,站着一人。

  李瑾朝身后看了一圈,没有犹豫的朝那个人影走去。

  “臣时允,见过陛下。”

  一名身穿铁甲的女人半跪在李瑾面前,腰间挂着刻有时字的令牌。

  “起来说话。”

  李瑾扫了一圈,“都准备好了?”

  时允站起身,“放心吧陛下,三千精兵全数化作叛军模样,就等陛下发号施令!”

  李瑾微微颔首,仰头透过树叶缝隙看向若隐若现的月牙。

  “时允,朕暗中培养你这么久,此次行动,莫要叫朕失望。”

  时允盯着李瑾的背影,眼中满是敬仰与忠诚。

  “陛下,臣定当不负圣命!”

  时允乃是忠远大将军时千方的女儿。

  时千方在与匈奴作战时不幸遇难。

  没了主心骨的时家,被燕半雪阵营的官僚处处觊觎着。

  李瑾知晓其中利害,暗中与时允联系上了。

  将其送至军营。

  时允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短短两年时间,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

  朝中没了时千方这个忠远大将军,多了一个名为时允的游骑将军。

  也是她手底下,唯一可信的王牌。

  李瑾坐在一处大石头上。

  朝中势力大半被燕半雪笼络在手,其他不站队的人,李瑾也没有把握他们心中所想。

  没有什么,比自己亲手培养出的势力,用的顺手。

  时允盯着李瑾,一脸欲言又止。

  李瑾开口道:“有话就说。”

  时允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于胸前,“陛下,舍妹...还好吗?”

  李瑾点了点头,“她很好。”

  时允有一同胞妹妹,名为羽西。

  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李瑾将其收入后宫,位居妃位。

  然,这只是让时允放心的权宜之计。

  “等事情结束,朕自会让你妹妹以合规的身份回到时家。”

  时允面露喜色,“多谢陛下成全!”

  李瑾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来,时羽西那个女人倒是为她解决了不少麻烦事儿。

  时不时去燕半雪那里说‘胡话’,混淆视听。

  让燕半雪以为时家也是归顺她。

  时允起身坐在李瑾对面的石头上。

  “陛下,皇后娘娘的眼睛...。”

  李瑾视线移到微弱的火棒上,“她看不见。”

  时允抿了抿嘴角,“陛下,臣听闻钦天监袁老医术超全,您可让他为皇后娘娘医治,也许,会有好转。”

  李瑾眸光微凝,“他是太后那边的人。”

  “朕不信他。”

  闻言,时允也不多说什么。

  两人又说到其他话题。

  寅时末,李瑾与时允才各自朝不同的方向离开。

  回到营帐,李瑾快速褪下墨袍,躺在沈兮身边。

  眼中,毫无困意。

  成败,在此一举!

  第二日。

  直到晌午,李瑾才和一众大臣周旋完,脱身带着沈兮骑马进入山林中。

  沈兮侧坐在马鞍上,靠在李瑾怀中。

  “陛下,我们要去何处?”

  李瑾轻声说道:“山顶有一种名为南珠花的珍贵绿植,想带你去看看。”

  沈兮心下一动,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腰。

  李瑾神情自若的看着前方,“南珠花香味奇特,你应该会喜欢。”

  “多谢陛下厚爱...。”

  沈兮软声说着,满脸幸福的靠在她的胸怀里。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李瑾翻身下马,又将沈兮稳稳抱下马。

  山顶寒风肆虐。

  李瑾拢了拢她身上的裘袍。

  “有些冷,朕倒是忘了给你准备暖手炉。”

  沈兮摇着头,笑道:“臣妾不冷。”

  李瑾看着她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头,将裘袍上的帽子给她戴上。

  一手环在她的腰间,一手牵着她的手。

  “随朕来。”

  沈兮没有丝毫怀疑的跟着她的步伐走着。

  不一会儿,一股奇异的幽香传入鼻中。

  “南珠花!”

  “嗯,是不是很香。”

  李瑾轻声说着。

  眼中满是笑意的盯着身侧的小人儿。

  在两人面前,一株蓝紫色花卉开得正艳,丝毫不畏惧寒风的洗礼。

  李瑾牵着沈兮的手触摸花瓣。

  “这是花瓣。”

  随后又带着她的手向下,“这是花径。”

  沈兮笑得眉眼弯弯。

  听着她的描述,脑中渐渐浮现南珠花的虚影。

  忽然!

  一阵寒风刮过。

  沈兮脸色微变,“陛下,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李瑾眉头微挑,“没有声音,兮儿莫不是听错了?”

  沈兮被她这声称谓撩动心弦。

  兮儿...。

  瑾姐姐唤她兮儿!

  一瞬间,刚才听见的呐喊与嘶吼,全都抛在了脑后。

  “陛下...。”

  李瑾抬手覆在她的脸上。

  俯身低下头,在她红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叮—!

  沈兮的眼睛瞬间睁的圆溜溜的。

  瑾姐姐在...亲她!

  一触即离,李瑾将人紧紧抱入怀中。

  “兮儿,朕的皇后...。”

  沈兮顿感鼻间酸涩。

  “臣妾,永远是陛下的。”

  李瑾嘴角上扬,寒风带着刀剑的争鸣声,以及求饶呐喊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大唐,不会一直处于燕半雪手中,她亦不会一辈子作为傀儡。

  从今往后,将由她,来续写史书!

  “啊切!”

  沈兮吸了吸鼻子,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李瑾将身上的裘袍脱下,盖在她身上。

  “兮儿,我背你。”

  沈兮对于她的自称有些惊讶,但很快适应。

  “不用,陛下,臣妾能走。”

  李瑾带着她走到半山腰,找了处背风的位置坐下。

  “陛下,我们不回去吗?”

  沈兮听到潺潺流水的声音,疑惑询问。

  李瑾垂眸看着她的鞋子,“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们。”

  “?”

  沈兮还没来得及询问是何意,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快速朝她们所在的位置而来。

  “呃—!”

  后脖子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下一秒,脑中思绪断线,身体不受控制倒去。

  李瑾将人搀扶躺在丛林里,快速折下树枝盖在她身上,故意露出半只脚。

  做完这一切,李瑾朝另一个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拿出匕首在自己身上乱划。

  龙袍瞬间被溢出的鲜血染红。

  听见熟悉的鸟鸣声。

  李瑾停下脚步,‘晕倒在地’。

  贞德三年十一月。

  这一年,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

  皇帝李瑾于林场围猎时被叛军所围,重伤昏迷。

  太后以及一众官员全都死在了叛军手中。

  游骑将军时允带兵救援及时,将叛军首领一举拿下。

  皇后沈氏,被皇帝李瑾藏于山中,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同年十二月,皇帝李瑾斩杀了数十位朝中重臣,其中,皇后沈氏的父亲沈贤也被斩首示众。

  一时间,都城里里外外人人正襟危坐,生怕下一秒就收到抄家的圣旨。

  游骑将军时允救驾有功,连升三阶,位居正三品怀化大将军。

  十二月底,贤德妃时氏染疾离世。

  时府多了一位远房小姐...。

  贞德四年春。

  李瑾来到钦天监。

  袁玉堂似是早有察觉,早早换好朝服等候。

  “微臣,见过陛下。”

  李瑾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跪着的人。

  薄唇亲启,“袁玉堂。”

  “微臣在。”

  “朕听闻你卜卦很是灵验,你可有为自己算过?”

  袁玉堂直起身子,仰头看向李瑾。

  不卑不亢道:“回陛下,占卜者,从不为自己卜卦。”

  李瑾轻笑一声,听不出什么起伏。

  走到一旁坐下。

  “燕半雪,和你什么关系?”

  “微臣与燕太后并无关联。”

  “哦?”

  李瑾把玩着手中玉雕。

  “你觉得,朕会相信?”

  燕半雪不远千里,将他从西江弄过来,她可不相信两人之间没有关系。

  袁玉堂笑了两声。

  李瑾眉头皱起,“袁玉堂,朕最后警告你一次,再不说,别怪朕手下无情。”

  袁玉堂直勾勾的盯着李瑾。

  脱口道:“陛下体内剧毒已深,若不加以治疗,命不久矣。”

  李瑾嘴角隐隐抽搐两下。

  “袁玉堂,你好大的胆子。”

  “微臣所言,是真是假,陛下,自有考量。”

  说罢,袁玉堂高举双臂作揖。

  李瑾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

  “雷藤,没有解药。”

  袁玉堂缓缓放下手,“雷藤的确没有解药,但,可以压制。”

  李瑾沉默了下来,袁玉堂也没再说话。

  整个殿内,寂静无声。

  许久,李瑾低沉的说道:“若压制,能活几年?”

  袁玉堂没有正面回答,转而说道:“天下因陛下苏醒而太平,盛世多久,陛下便能活多久。”

  听着他这番言论,李瑾气笑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你便为朕卜上一卦,看看这盛世,能维持多久。”

  袁玉堂缓缓站起身,走到桌台前,拿起卜噬龟。

  铜钱清脆的碰撞声在龟壳里相互摩擦。

  随着袁玉堂手中抖动,三枚铜钱依次落在桌面。

  看清卦象的袁玉堂面露骇然,一脸惊讶的看向李瑾。

  李瑾心里划过一抹不舒服的念头,随即问道:“卦象如何?”

  袁玉堂颤抖着手收起铜钱与卜噬龟。

  缓步走到李瑾面前跪下。

  “陛下,请恕微臣能力低微,看不出卦象所示。”

  “......”

  李瑾无语的看着他。

  “你的实力,也不过如此。”

  站起身,“袁玉堂,钦天监的位置不适合你,即日起,离开皇城!”

  袁玉堂眸光颤动,高呼:“谢陛下隆恩!”

  李瑾离开后。

  袁玉堂颤颤巍巍站起身。

  一瞬间似是衰老了十几年,苦涩摇头道:

  “因果循环,终究以悲而止。”

  “恩恩怨怨,相知相缠,可悲,可怜...。”

  袁玉堂离开了。

  李瑾收到他临走时留下的一封信。

  封面上写着。

  ‘在无解时打开。’

  李瑾眉头紧锁,嗤笑一声,随手将信纸放进匣子内。

  贞德四年秋。

  沈兮病了。

  没有来由的,一病不起。

  李瑾寻了无数神医都束手无策。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日渐消瘦下去。

  未央宫内,各个角落都摆满了火盆。

  殿内温度高的不行,多待上半刻钟,汗水就能打湿衣衫。

  然而,沈兮依旧嘟囔着冷,身上裹着多件裘袍也不见好转。

  李瑾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兮儿...。”

  “瑾,阿瑾,我,我好冷。”

  沈兮哆嗦着身体,说话的同时,嘴里真的有白雾吐出。

  “叮铃铃—”

  一道清脆的银铃声钻入耳中。

  李瑾瞬间警惕的朝四周观望。

  没有人。

  殿内伺候的人全被她叫到外面守着。

  “叮铃铃—”

  又是一道银铃声响起。

  李瑾不再当作幻听,动作轻缓的将沈兮放回床榻。

  起身寻找银铃声出现的地方。

  不一会儿。

  她走到架台上放着的青铜佛像面前。

  “叮铃铃—”

  李瑾惊愕的盯着青铜佛像。

  银铃声是从里面传来的!

  怎么会?

  “嘭—!”

  一旁书桌上的砚台忽然悬空,又重重落回桌面。

  李瑾忽觉后脊发凉,一股无尽寒意直窜心头。

  紧接着,她就这么看着墨棒‘自己’研墨,一只毛笔竖立在半空。

  竟在白纸上自行写字!

  李瑾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

  她完全被眼前这一幕惊吓到,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然而剧烈的疼痛也不能唤醒她呆滞的神智。

  刹那间!

  李瑾忽觉身体腾空,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重重砸在书桌旁的地面。

  “呃—!”

  腰间疼痛使得她紧紧皱起眉头,也唤醒了因害怕而变得呆滞的心。

  扶着书桌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发怒弄清什么情况,就见白纸上赫然出现三个字。

  【你的血。】

  李瑾浑身一震!

  血?

  下意识开口:“朕的血?”

  话音刚落,毛笔又动了。

  【你的血,喂给她,七日一次。】

  李瑾如梦初醒,恍然大悟,猛地转头看向床榻上颤抖的沈兮。

  再次转回头,冷声询问,“你是谁!何故装神弄鬼!”

  “咔哒—”

  毛笔径直落回桌面,自动研磨的墨棒也停了下来。

  殿内,再次恢复平静。

  李瑾快速喘息着,后知后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视线落在白纸上出现的几个字...。

  缓步走到床沿。

  “冷...好冷...阿瑾...帮帮我...。”

  沈兮不停打着哆嗦,眼睫上悬挂着粒粒水珠。

  李瑾将人搀扶起身,坐在她身后。

  “兮儿。”

  听见她的声音,沈兮强撑着睁开眼,无神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

  “阿瑾,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

  李瑾听着她沙哑的嗓音,心跟着揪得生疼。

  没再过多犹豫,抽出腰间匕首,划破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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