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率先钻入鼻腔。

  徐晏衡缓缓睁开眼,入目是刺眼的白炽灯光和滴答作响的心电监护仪。

  他怔忡了一瞬。

  原来地狱也有IcU?

  “醒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徐母正襟危坐在陪护椅上,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压抑的怒意。

  见他醒来,她立刻起身按响呼叫铃,丝绸旗袍在动作间发出窸窣声响。

  “妈都听刘姨说了。”徐母压低声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珍珠项链,“为了个小姑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有用吗?”

  “和你睡了一觉就跑了,不是仙人跳还能是什么?”

  她想起急诊科主任那句“徐少爷再年轻也不能那么折腾”,耳根到现在还在发烫。

  病床上的徐晏衡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惨白的脸色与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几乎融为一体。

  锁骨处隐约可见的吻痕让徐母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个小姑娘叫宋悦笙是吧?”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妈改天一定找她好好谈谈。好好的小姑娘学什么不好。”

  “妈。”徐晏衡突然开口,干裂的唇瓣渗出血丝,“别找了。”

  徐母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你还护着她?”

  “……她不在了。”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大概…只能在葬礼上……见到。”

  徐母精致的面容瞬间凝固。

  她缓缓俯身,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在……你床上……?”

  沉默在母子之间蔓延,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啪!”

  一记耳光重重落在徐晏衡脸上。

  徐母气得浑身发抖。

  “平时装得清心寡欲,连相亲都不去,原来都是演给我们看的?”她的珍珠耳坠随着剧烈的动作摇晃,“不声不响闹个大的给我们二老?嫌我和你爸活得太长了是不是?”

  徐晏衡偏着头,脸颊火辣辣地疼,却感觉不到痛。

  徐母在原地转了两圈,突然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谁带走的?她家里人?”

  镶钻的手机壳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老徐家祖上三代都没出过这种荒唐事!”

  见儿子又恢复死寂状态,她一把扯开真丝披肩:“说话!那姑娘家在哪?我这就让你爸备车!聘礼……不是,赔偿金得加倍……”

  “妈。”徐晏衡轻声打断,“别问了。”

  徐母一把揪住他的病号服前襟:“说话!”

  她声音突然哽咽,“你到底……对人小姑娘做了什么……”

  徐晏衡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微微颤抖:“司述……带走了她。”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葬礼……应该也是他操办。”

  “司述?!”

  徐母手中的真丝手帕突然落地,精心描画的柳叶眉高高扬起,“你竟然敢动司述的女人?”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在意识到这里是医院时猛地压低。

  司家。

  这两个字在徐母脑海中炸开。

  商界盘根错节,政界门生遍地。

  更可怕的是司述那个疯子——三年前有个不知死活的招惹了他,现在那人还在精神病院里关着。

  徐母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和你爸养你二十四年……”徐母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竟不知你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她弯腰捡起手帕,上面绣着的牡丹已经沾了灰。

  “罢了,我让你爸去司家赔罪。实在不行……”她咬了咬牙,“请你奶奶出面。她和司老太太年轻时一起留过洋,总还有几分情面在。”

  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徐晏衡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他静静地望着输液管里滴落的药液,仿佛没听见母亲的话。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做这些给谁看呢。

  笙笙……

  如果昨天晚上没有缠着她……如果能再克制一些,会不会……

  悔恨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比腕间的伤口疼上千百倍。

  与此同时。

  宋悦笙的意识从混沌中缓缓浮起,睫毛轻颤着睁开眼。

  ——她飘在空中,周围很陌生。

  有人知道她会灵魂出窍,特意把她绑来了?

  “笙笙…你再不醒……”司述沙哑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带着压抑的颤抖,“我也要疯了……”

  宋悦笙低头一瞧,看见司述颓唐地坐在床边。

  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支棱着,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椅背。

  他死死攥着她的手,指节泛白,通红的眼底布满血丝,像是已经这样守了很久。

  ……所以是这家伙去徐晏衡家把她的身体偷出来了?

  余光忽然瞥见墙上的复古挂钟,鎏金指针显示已是下午一点。

  宋悦笙瞳孔微缩。

  这意味着她的灵魂离体将近九个小时却安然无恙?

  这种超自然能力竟然存在她身上?

  “笙笙……”司述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吧,眼下还有更棘手的问题。

  宋悦笙定了定神。

  他与昨夜的事无关,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当她的灵魂重新接管身体的瞬间,指尖刚微微一动,整个人就被一股蛮力拽了起来。

  “宋悦笙!”司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她的名字,双臂像铁钳般将她箍在怀里,“你tm快吓死我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隔着衬衫都能感受到急促的心跳,“老子又没做错什么,你用得着这样惩罚我?”

  “我说……”

  “闭嘴!”他恶狠狠地打断,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让老子安静抱会儿。”

  宋悦笙识相的噤声。

  看来某些营销号里“司氏二少爷学生时代是个暴躁刺儿头”的报道并非杜撰。

  察觉到她过分乖巧的反应,司述突然松开手,声音突然软下来,带着后怕的颤音,“我不是在凶你,别吓我……”

  结果对上一双无辜眨动的眼睛:“不是你说要安静的吗?”

  司述:“……”

  他忽然泄愤似的低头,在她脸颊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艹!”

  他的声音闷在她颈窝里,“老子tm的这辈子怎么就栽在你这个女人手里了!”

  宋悦笙微微后仰,拉开与司述的距离。

  她认真端详着眼前这个暴躁的男人,忽然开口:“我也觉得很奇怪。”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红痕。

  “要不……我们现在去郊外的寺庙瞧瞧?听说那里有位得道高僧……”

  她是真的想求个答案。

  这种超自然现象,还有这些男人莫名其妙的偏爱,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或许真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那些秃驴除了骗钱还会什么?”司述嗤笑一声,突然又在她锁骨上咬出个浅浅的牙印,“宋悦笙你给我听好了,”

  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就算你是厉鬼索命,也只能缠着我一个。”

  目光扫过她红肿的唇瓣,司述眼底蓦地燃起暗火:“你装死吓我的时候不是挺能耐吗?”拇指粗暴地擦过她的下唇,“怎么徐晏衡强迫你的时候就乖乖就范?”

  宋悦笙突然想起沈知让和徐晏衡异常的共同点。

  她歪头打量着司述暴怒中依然俊美的脸,轻声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还想骗我?”司述的指节咔咔作响。

  “好吧。不是被迫。”她突然笑了,像只偷腥的猫,“装死吓徐晏衡,纯粹是因为他凌晨四点还不让我睡觉。”

  司述:“……”

  他第二次想给十秒前的自己一耳光。

  这答案还不如被骗,最起码能听到她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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