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梧殿的夜风带着不停的凉意,宋悦笙将最后一块黑布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枕书的咳嗽声整日未停,再拖下去怕是要完。

  她利落地翻出窗棂,身影如猫般隐入宫墙阴影中。

  「悦姐,你是准备走体谅下人,再记录史册的路吗?」

  宋悦笙一边移动,一边回答,「不是。皇宫中最重要的是要有心腹帮手。

  原主没有一个心腹,连个陪嫁丫鬟都没有。

  我现在不收拢人心,等女主进宫,或者我将来复位就更难有心腹了。」

  太医院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宋悦笙贴着墙根移动,「我要办正事,别和我聊天了。」

  「好的悦姐。」

  她环顾四周,确认没有禁军巡防,也没有宫人,利落地翻墙进去,然后直奔太医院西侧药库,从窗户跳了进去。

  药柜的檀木香气扑面而来。

  她迅速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下,指尖掠过一个个药屉标签。

  “麻黄……杏仁……甘草……”

  她默念着记忆中的方子,药材被迅速包进粗布。

  正当伸手去够最上层的桂枝时,远处突然传来环佩轻响。

  宋悦笙瞳孔骤缩,火折子瞬间熄灭。

  她闪身躲进药柜后的阴影,听见一个清泉般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李太医且慢,这味附子还需再称三钱。”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出来人一袭月白官袍。

  年轻的太医背对着她,修长手指正掂量着药材。

  宋悦笙屏住呼吸。

  男主沈栖鹤。

  太医院最年轻的院判,听说连太后头风发作时都点名要他施针。

  “沈院判也太谨慎了。”年长的同僚笑道,“太后娘娘的方子,哪次不是您亲自把关?”

  沈栖鹤转身,月光正好映在他含笑的眉眼上。

  乍看如春水般温润,可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里,却凝着寒潭般的冷静。

  “医者父母心。”他说话时唇角天然带着三分笑意,手指却突然停在半空,“——李太医可曾动过药柜?”

  柜后的宋悦笙眉头一蹙。

  她方才取药时,抽屉特意摆回原位。

  他怎么发现的?

  莫非是……火锅味?

  可那都是早上的事了,她饿也是吃水果。

  狗鼻子?

  “不曾啊。”

  沈栖鹤的目光缓缓扫过药柜,突然从袖中滑出三枚银针。

  宋悦笙的指尖扣紧了银簪。

  “看来是野猫溜进来了。”他忽然轻笑,银针却仍捏在指间,“您先回吧,我再清点下药材。”

  待脚步声远去,宋悦笙听见近在咫尺的温润嗓音。

  “阁下还要躲到几时?”

  寒光闪过,她旋身避开突然射来的银针。

  沈栖鹤站在三步外,月光下官袍如流水般倾泻,手里把玩着第四枚银针:“夜盗太医院,可是死罪。”

  “那……”宋悦笙眼尾微挑,意有所指地看着他,“盗太医是什么罪?”

  沈栖鹤一愣,却见眼前的女人虚晃一招,袖中甩出药粉。

  白雾弥漫间,他听见窗棂轻响,再追出去时,只看到宫墙上一闪而逝的黑影。

  “院判!”李太医闻声赶来,“可要通知禁军?”

  沈栖鹤捻起地上散落的药末,忽然笑了:“不必,是治风寒的方子。”

  他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指尖银针转出一弧冷光。

  “宫中多的是没办法治病的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太医由衷赞叹:“不愧是沈院判,受教了。”

  沈栖鹤不语。

  夜风拂过他的鬓角,带起几缕散落的发丝。

  在他眼里,无论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还是卑微求生的宫婢,都不过是......

  “一样的蝼蚁罢了。”

  他轻声自语,指尖残留的药香随风而散。

  **

  宋悦笙将太医院得来的药包仔细藏进事先准备好的包袱里。

  黑巾下的唇角微微勾起——枕书的药有了,但她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吴公公白日里的话在耳边回响:“尚膳司后头的菜窖,每日寅时会有新菜入库......”

  宋悦笙轻盈地掠过宫墙,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唉。

  天天晚上翻墙,都快赶上猫了。

  猫其实也不经常翻墙夜游。

  尚膳司的轮廓渐渐清晰。

  不同于太医院的药香,这里飘散着葱姜蒜末的烟火气。

  宋悦笙贴着墙根移动,忽然听见一阵哼着小调的声音由远及近。

  “......爷今儿个高兴,赏你们半坛梨花白!”

  清朗的男声带着三分醉意,宋悦笙眯起眼,看见月光下走来一个挺拔的身影。

  那人拎着酒坛,琥珀色的眸子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笑起来时露出一颗虎牙,官帽歪戴,露出几缕不听话的黑发。

  尚膳监掌印苏枕河。

  这是她见到的本世界最后一位男主。

  宋悦笙屏住呼吸,看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向菜窖。

  然后,她悄无声息地跟上。

  菜窖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苏枕河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随手将酒坛放在架子上,忽然弯腰打了个喷嚏:“阿嚏!谁想小爷了这是......”

  暗处的宋悦笙眉毛稍挑。

  他的性格倒是与想象中不同。

  根据剧情里的容貌描述,她还以为是个很幼稚的人。

  她耐心等待,直到听见酒坛落地的闷响,接着是均匀的呼吸声。

  苏枕河竟靠着菜架睡着了。

  宋悦笙等了一会儿,然后轻巧地闪身而入。

  菜窖里整齐码放着各色时蔬,她迅速挑了几样易成活的:带着根须的小葱、刚发芽的土豆、还有几颗饱满的蒜头......

  “这位姑娘,”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偷菜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本姑娘的规矩向来是能者居之。”

  宋悦笙转身的瞬间,一柄剔骨刀擦着她的面巾飞过,“铮”地钉在身后的木架上。

  苏枕河倚在门边,琥珀色的眸子哪有半分醉意。

  他随手抛接着另一把刀,虎牙在月光下一闪:“小爷我装醉抓的贼,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宋悦笙眯起眼。

  “把面巾摘了。”苏枕河站直身体,笑容褪去后竟有几分凌厉,“尚膳司的规矩——偷一罚十。”

  宋悦笙突然抓起一把面粉扬去,趁他视线被挡的瞬间,袖中银簪飞出,直取他手腕。

  “铛——”

  剔骨刀精准挡住银簪,苏枕河挑眉:“哟,还是个练家子?”

  他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一把菜刀,双刀在手中转出炫目的银光:“小爷我在江湖混的时候,你还在——”

  砰!

  宋悦笙突然欺身上前,一记扫堂腿直取他下盘。

  苏枕河仓促后跃,却见她身形如鬼魅般一转,右腿高高扬起,精准踢中他持刀的手腕。

  菜刀“铮”的一声钉入梁柱,刀柄犹自颤动不休。

  不等他反应,宋悦笙又是一记回旋踢,正中他胸口。

  苏枕河整个人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菜架上,震落一地蒜头姜块。

  “咳咳……”

  他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丝,眼中却燃起兴奋的火光,“好身手!姑娘在哪个山头拜的师?煌京七十二家武馆,能教出这等腿法的可不多见。”

  宋悦笙已走到门口,闻言回头,眼睛弯了弯。

  她随手抛来一个东西,苏枕河下意识接住。

  ——是半块桂花糕。

  “酒喝多了伤胃。”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一丝笑意,“苏掌印还是多吃点正经吃食吧。”

  等苏枕河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夜色中早已空无一人。

  他摩挲着那块桂花糕,突然笑出声:“有意思......宫中竟然还藏着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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