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应该轻易放弃生命。”

  这是叶牛在老家的小医院待了二十年,得到的最深的感悟。

  老家是十八线的一个小县城。医院也是十八线的小医院。所以,医院内部的管理制度相对宽松……当然,该干的还是得干。

  列岗、车辆管理、岗亭停车收费、保证急诊病人或无家属病人的及时护送……叶牛都干过。也都干得很熟了。

  二十年来,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老家的小县城虽然小,奇葩奇景却还是不少。

  叶牛看过一个人大着肚子来打胎的年轻姑娘,也看过自杀未遂被人救下但是一醒来就往窗外跳的小伙子。

  还有好几次因为患者没被抢救回来、家属不服跑来医闹的。甚至还有持刀意图砍死主治医师的……最后被叶牛拦住,和闻讯赶来的警察们一起把人制服了。

  “褒奶奶,你的文言文我听不懂多少。”

  叶牛坐在地上,仰头看她。明明是青涩的少年面容,说出的话却让人感觉像中老年人一样老成沧桑。

  褒姒站在疯狂跳动的血红火光前,沉默地听着叶牛的话:

  “奶奶,听您的遗言……虽然我不完全听得懂哈,但大概可以感觉您对被周幽王所束缚的人生的……不甘?”

  对,不甘。

  叶牛见到过好多这样的人啊。

  不甘心男朋友被小三抢了的、不甘心炒房炒股失败破产了的、不甘心学习成绩下滑没能拿第一的、不甘心没能抢到晋升机会的、不甘心被公司开除害自己失业没活路了的……

  有的把自己气成了抑郁,有的因此闹起了自杀,有的变成了神经质:顺利一点就会欣喜若狂,挫折一点就会食不下咽。

  叶牛继续说道:

  “奶奶啊,除此之外,您还很怨恨人们因为您的美貌,而将您变成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对吗?”

  褒姒:“……”

  浅绿色的灵气护罩笼罩着二人。褒姒正站在灵气护罩的边缘,再迈出去一步,她就被当场炸死、灰飞烟灭。

  【裂变卷轴】爆炸时的凛冽火光闪烁在褒姒的眼底,尽管她的眼球已经几乎完全腐烂脱落了。

  叶牛和褒姒离得挺远。但还是清楚地看到褒姒默然地点了点头。

  叶牛看着她,继续道:

  “奶奶,您想死,我拦不了您。毕竟您活了这么久,折腾得死去活来的,要是觉得腻了也没什么,挺正常的……但是,我希望您别带着遗憾死去。”

  死不可怕。

  怕的是死前突然想起来:

  “我还有想做的事,喜欢的人,放不下的东西,舍不得的美好回忆……”

  没能拦下阿紫,叶牛真的很难过。

  他知道他有点儿把褒姒当成阿紫一样,代偿心理地想救下褒姒,好像这样就救下了阿紫……生命是可贵的。他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活下来。

  自杀的人会不会后悔?没人知道答案,因为自杀的人已经没有机会回答了。

  但是……

  “褒奶奶。”

  叶牛平静地看着满身烂肉的褒姒。

  褒姒是历史上难得一见的绝代美人,如今却遍体恶臭、浑身虫蝇……但叶牛只是看着她,平静的目光不动如山:

  “我只是个普通人。一辈子没大出息,也没大本事,只是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而已。”

  “活着是一件很痛苦又很伟大的事情。能够坚持下去,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事实。”

  “死很容易,活却很难。但是……”叶牛静了静,坚定又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管什么时候,一定都还有人希望你能活下去。”

  褒姒静静地看着他。黑红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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