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换在别处,该是盛夏过后,秋老虎将临之时。

  北境凉的却早。

  一场秋雨一场寒,槊息渐渐冷似芒。

  萧瑟之中,有肃杀酝酿。

  天色已黑,穹顶厚重如铁。

  极云关外遥望,却可见极远之处点点火光,密密麻麻。

  迤逦成一条氲于雾色雨暮中的龙。

  北虏十数万步卒安营扎寨,大兴土木。

  数不胜数攻城法器拔地而起,形形色色军阵装备环绕如云。

  蔺默言等来了朝廷的责备,蔺家因这次惨败损失了巨大的政治资本,且欠了朝廷与白家一个交代。

  将蔺默言推选出来的利益团体,也皆被波及,苦不堪言。

  却毕竟是高武世界,灵藏后期强者还是很值钱的,做不到真将蔺默言召回斩首。

  况且,大家其实也都清楚,蔺默言就是个背黑锅的而已。

  而且对方也认栽了,扛下了所有,半句不曾反驳,给大家留下了体面。

  所以,大家也愿意还他一个体面。

  北虏穷凶极恶,却毕竟没有腐朽,不似大齐那般抽象。

  得了戴罪立功机会的蔺默言,掌控着十数万大军化身为基建狂魔。

  这,才是他最擅长的打仗套路。

  他也在等着乔天玑的到来。

  那位老帅的稳重,远超想象,成为南征主帅后,安安静静等待着朝廷新给的四万铁骑汇聚。

  又重新选拔将领,将自己用的顺手的中层军官一个个安插入军,更陆陆续续调拨了不少心腹前往前线,接管步卒管理权。

  这才是老将打仗的做派。

  一个人的带兵数量,其实是有上限的,并非越多越好。

  人越多,便代表着管理难度越大,到时进退无度,攻守难行,乱起来就不是小事。

  特别是此界之战,军阵的微妙操作,毫厘间的进退都极有讲究。

  故而主帅若想在战场上秀出微操,打出细腻的战术,乃至掌控全局将偌大一个沙场执掌于手。

  除了需要高超娴熟的带兵技巧外,更需要属下们强大的执行力。

  执行力该怎么贯彻?

  这便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大量中、低层军官的配合了。

  乔天玑除了脾气臭,“情商低”外,是个几乎没有缺点的将领。

  他很有耐心,也顶的住朝廷催战的压力。

  他花了大量时间,一个个将自己的老部下安插到南征大军中,又剔除了大量试图通过此战镀金的世家子弟。

  更重点研究了极云关在上次一战中的表现,多方与闵笑寒这位阵法大宗师沟通破阵之事。

  有关上一战失败的惨事,也在他的处理之下,成了一个悲壮的故事,四下宣传。

  狡诈的大齐,用阴谋诡计害死了北国英勇的将士,而北国如今便要再次踏上征程,报仇雪恨!

  以敌人之血,抚慰英灵!

  巨大的石碑,在北国京城城外立,上面刻了一万多名上一战战死者的姓名。

  这悲壮的宣传,这极致的煽动,一时间便令得士气低落的北国,燃起仇恨的怒焰!

  军心,慢慢的便再次可用,且远胜于前!

  前一战,若说北虏是骄兵。

  这一战,北虏便成了哀兵!

  至此,在乔天玑的操作下,北国朝廷觉得最为棘手的士气问题,也被这位老帅解决了。

  这一招,即便是远在前线的蔺默言,也觉佩服。

  更深刻了解到了自己与乔老帅之间的差距。

  打仗原来打的不止是前线,还有这么多玩法!

  惨败之下,原来还可以这么利用人心,将怒气化为士气!

  有一句话,的确不好听,却又总有人能用行为提升这句话的含金量。

  强者,从不抱怨大环境。

  再糟的局势,也总有大能可以扭转困局,化腐朽为神奇。

  猛虎面前无沟壑,怂货眼中尽是槛,说的便是如此。

  乔天玑的不疾不徐,不可避免的惹动世家与朝廷发出微词,又一个个慢慢闭上了嘴。

  终于,做好这一切的他,准备出征了。

  乔老帅出征的消息,蔺默言已然收到。

  此刻的他,遥望那夜色雨幕之中,极云关雌伏如兽的轮廓,也自低语:

  “这一战,我们慢慢打!

  唐奇英!你也给我等着!

  你给予我的羞辱,我定要用你的血来偿还!”

  ……

  乔天玑的确乃当世良将,有他出马,北境战势必然糜烂。

  而那前期备战花费的大把时间,也的确花的值。

  打仗,不能盲目求快,乔老帅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这一点。

  这,本是对的。

  可惜,这行为却算得上是最大的资敌!

  因为,极云关之所以强大的根本原因,便是苏瑾。

  而苏瑾现在最缺的,便是时间!

  敌方每多给他留下一天,便等于放任那极云关的整体战力,又强上一分。

  乔天玑出征的消息,不是秘密,自也被九圣宗获取,传到极云关。

  风雨飘摇之际,极云关军心也有动荡,大齐朝廷的态度已然被士卒们知晓。

  猪队友的杀伤力还是很强的。

  可这些,是苏瑾布局里早就考虑到了的问题。

  故而,最近总会出现那个曾经带着五千铁骑,击退北虏一万精锐的神秘中年人,一场又一场的随着唐大帅阅军。

  阅军的同时,那中年人又会当着大军的面,说上几句。

  说着说着,就成了演讲。

  虽然此界没有成体系的,有关演讲的表演形式,却不妨碍大家爱听。

  苏瑾很平易近人,切入的主题,都是从一些轻松的话题开始。

  有时也会直言不讳,向士卒们说明极云关当前的窘境,朝廷的抛弃。

  然后延伸主题,带出后面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内容。

  每一句话,也都带着奇特的魅力,每一个字亦似鼓吹,砸在大家心中。

  譬如现在,登上阅兵台的苏瑾,迎着夜雨。

  他看向这一批士卒,近万名,密密麻麻。

  自有扩音之阵,他说的话,大家都听得清。

  而台下那万余名士卒,也觉台上之人似一轮骄阳,无比惹眼!

  那奇特魅力,更是惊人!

  他们都等着,期待着今天那位大人的演讲,听了就有力气!

  “诸位将士们!我们又见面了!”

  苏瑾也自笑着,侃侃而谈。

  “今天,我看了一份情报,是有关北境近期因为战乱,导致的粮价高涨问题。”

  “大伙儿不妨猜猜,现在一斗米,售价几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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