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重新拿回主动的权利,他不欲让她说太多话,既然她迈出这一步,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吻了他。

  那么,从此,他不会再退,他也不许她退缩分毫。

  不管是利用,还是真心,他都不会再把她拱手相让,他不会坐以待毙。

  张良一手收住她的腰身,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

  收拿之间,吻愈深。

  许栀从来不知道一向克制的张良,会这般不依不挠!

  他的气息又碾压到她呼吸间,这实在太过于突然!

  她脸上发烧,手足无措。

  她所有的计划,以感情作为线索的摸索,千千万万种不确定,尽数淹没这个吻中。

  他快令她呼吸困难。

  “唔。”

  张良一改被动为主动,怀中的人倒像忘记了什么是反抗。

  他竟不知道她在此事上会这样乖,被堵得一句话都没法说,不舒服也不知道推他,或者咬他一口。

  她尽最大努力地配合,最后只能软趴趴地挂着他的手臂,脑袋靠在他怀中,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脑子空白。

  张良好像不打算放过她。

  许栀这才知道,有的人不能随便招惹,随意撩拨,比如张良这种,他一旦决定要反客为主,她根本无法招架。

  一个吻如同暴风骤雨。

  他给了喘息的时间给她,但很快,他搂住她的脖颈,再次要埋下头。

  许栀再配合也遭不住他这种报复性地深吻。

  “不要了先生。”

  许栀偏过头,攥住他的衣袖,吸取氧气,发出的声音像是猫的呜咽。

  “由公主开始,为何现在怕了。”

  他声音依旧温和,除了呼吸声重了一点,他没有一点半点的反问式语句。

  他的手掌摩挲在她的脸颊,许栀一时之间看也不敢看他,她脖子耳朵脸颊,没有不烫的。

  他力道不重,但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皆显露出他的不容错过。

  他要她不可退,不可藏。

  “我不知道你,你会……会……”

  她吞吞吐吐,眼神躲闪,抿了抿唇,她再放得开,也需要时间缓冲。

  “会什么?”张良一碰到她,涌现而出的情绪几乎是无师自通。

  那张清隽的脸上,一双深静如泓的眼睛看着她。

  许栀赶紧把脸埋在他臂弯。

  “……别说了。”她又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我以后不会再乱来了。”

  不乱来这句话居然还要她跟他说出口。

  张良一向自持,但他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他是个人,正常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

  “我倒觉得公主不说话的样子,十分可爱。”

  听到这种话,她只能失措。

  殿外那片月季花有多红,她的脸颊就有多红。

  她脑子已经不能思考问题,她哪里知道自己是个外直中空的类型。

  她也没法继续告诫自己不准心动,不准爱他。

  “公主反悔了?”

  许栀头一次发觉,张良要是愿意多说话,同样不会给人丝毫退路。

  张良见她慢慢挪靠在他怀中,并不多动,柔顺长发之下,神色还算恬静,一改往日张扬的作风。

  她的眼睫覆住那双来自嬴政的眼睛,减去了威慑与深寒,她柔柔地说了句,“没有反悔。”

  “公主可觉得不适?”

  他真的没完没了。

  平时不爱说话,不表示他不能言善断。

  “没有。”

  不知为何,张良脑海闪过邯郸那个亭子,从头到尾他都看到了,她在这样的事情上都是这个态度?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张良的眼神昏暗几分,停在她脖颈间的动作意外地加重了些。

  许栀一缩,扬了脑袋,语调终于减少了柔和,用商量的语气,“先生轻一点。”

  张良松手,她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红,让她颈间的皮肤都显得白了很多。

  他又见她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你握这里太明显,弄伤我了的话,我不好解释。虽然我早让淳于越觉得我顽劣,但总不能与博士们说我被你捏住脖子这样教育吧。”

  每一句话,说的人无知无觉,语气和说正事的时候差不多。可于他听来,动人心弦,撩拨人于无形,略带禁忌的话题,怎么听都像是在调情。

  如果她要是再顺着他几分,他真怕自己还能允许自己做出什么样可怕的动作。

  她的反应明明白白告诉了他,就算之前李贤在她心里占了不少位置,而现在,她已经被他撕下了伪装,他也用行动告知了她,他们彻底把心裸露在了对方的面前。

  张良低身,把箱子中另一份竹简拿出来,是一份任文书。

  “下月初,公主便不用担心此类。”

  许栀接过,打开看,是一封调任书。

  她笑了笑,“侍御史专职奏事弹劾。不在奉常之属,而在御史中丞之下。你看,父王与我所想差不多。你的能力不该也不会让你屈于博士处。天天和淳于越他们待一块儿,我老是担心你被他们同化了。”

  这是嬴政亲自任命,比当日在邯郸他亲自所选取的更有说服力。

  他在没有了这个身份之后,才敢接受她的感情。

  “你从什么时候打算不当少傅的?”

  张良眼神如酒。

  “从你与我说,不想喊我老师的时候。”

  这是她喝醉酒在马车上的话,虽然是骗他的,但张良记住了。

  其实张良知道,他喜欢上她的时间要更往前推一点儿。

  有多早呢,张良也不太清楚。

  大概在古霞口,她洇湿了眼睛,跟他说对不起的时候。

  大概在邯郸城,她笑着说她爱慕他,哭着说他反反复复地背叛,她很累的时候。

  大概在廷尉狱,她说她害怕他会死的时候。

  又或许,早在新郑王宫,他端着杀她的毒药,她蓦地冲上来,那枚印在他脖颈上的牙印,疼痛瑰丽,便已注定了纠缠。

  “荷华?”张良唤她。

  短短两个字,许栀抬头,认认真真,一字一句。

  “无论何时,我都没法不爱先生。”

  张良谋算之下绝无任何遗漏。

  先放,才能收。

  先拒,方可获。

  他揉揉她的头发,在她脸颊印上一吻。

  许栀抬起眼睛,直到与他对视。

  她才算看懂他的眼神。

  她总算知道,张良的运筹帷幄具体是个什么样子。

  爱情需要筹谋,需要对弈。

  关乎谋略一事,他从不会输。

  “公主还唤我先生?”他嗓音如清泉。

  许栀武装得体的面子里子,步步被击溃。

  张良微微笑着,全然不觉得他刚才做出了什么很违背圣贤书的举动。

  她不会忘记他眼睛的温度。

  她鲜少柔声细语。

  “子房。”

  张良终于罢休,他这会儿倒还会体谅人起来了,倒了杯水递给她。

  许栀抿了一口,茶味偏苦,冲散了些含混的气息。

  “如果没有办法,我打算嫁去楚国,你会不会生气?”

  许栀哪能想到这种匪夷所思的问题能被她给这么自然地问出来。

  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嬴政不可能让张良娶了她。

  她害怕局面又陷入不可掌控的地步。

  张良的回答更显意外。

  “我尊重公主的决定。”

  “刚才那般是为告诉公主良的心意。公主眼神中的揣测不定,良会将之祛除。”

  “公主舍不下秦国,更心兼天下。良已获至宝珍藏,弥足珍贵。情不是束缚,而是以心交心。”

  张良把竹简放回她手中,他把自己的官名放在她的手心。“希望如此,会给公主免除一些后顾之忧。”

  他会成为她的后盾。

  她越过漆案,松下了全部的戒备,敞开心扉,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动容至深。

  “子房。遇你,是我此生未料之幸。”

  张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荷华,我们都不会被困在任何地方。”

  太阳偏移,光圈换了个方向,檀木黑的殿内像是囚笼,又像是一面最坚实的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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