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卒飞马,饥渴不歇,从军中带急报往大燕京城赶。身上背着黄包袱,里面装着主帅尹桐儿的血衣和铠甲,还有两根白骨。

  到雁门关外时,恰逢雷雨滚带着雪籽。看样子有回寒的迹象。京中瘟疫不仅没有遏制,反而愈转盛行。

  第三支御香在陆瑧之手里折断时,别说皇家祖寺里道法僧人众众惶恐不安,就是季钊也一瞬间想到生死未卜的尹桐儿。

  他于众目睽睽之下,拔出残血剑,剑光血影,除了陆瑧之以外,就连周元总也抬起戴了护铠的手臂挡血光。

  玄冥大师踩香后退一滑,争些儿跌倒,幸得两弟子扶住。

  法事作停,季钊怒呵一声:“再多拿些来,我等同九爷祈万民苍福。”

  玄冥大师不同于突然感染恶疾病逝的感念姑子,因度牒是陆瑧之亲自加盖摄政王玉玺加授,是以,只听从于九爷。

  但如今被宫中羽林卫大将军季钊用残血剑抵喉,怕得抬手望向九爷。

  若要拿新御香焚烧祝祷,需按礼俗,再次斋戒沐浴三日,重新请香。

  九爷日理万机,如何能再在佛寺留宿三日。

  玄冥大师跪下道:“摄政王爷为国为民,发鬓斑白,日夜操劳,乃大燕百姓之福,也是前方战士之幸。佛曰,惠泽苍生。若九爷要焚新香,实则需再次焚香沐浴,斋戒三日,重新请御香开坛做法。”

  周元总拔出剑,凶神恶煞道:“九爷政事繁忙,哪能三天再三天,你这秃和尚休要妄言,赶紧拿香给九爷!”

  第三支香断,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玄冥大师伏地跪拜道:“九爷领兵打仗多年,应是不信鬼神之说。只不过,祈禳天灾,福及家人,志诚为上。诚心所至,方能感动天地。”

  周元总对陆瑧之道:“九爷,这和尚胡言乱语!满口妄言!待末将去取些香烛来,咱们和爷一起给王妃和世子祈福。听这秃头癞子唬什么玩意!”

  说完,对着持剑的季钊使眼色,季钊收剑。

  两人正要去找香烛,周元总对站在九爷身后的参政大员博多隆道:“博大人,你同俺们一起去!”

  说罢,数了十几个兵,后面的只准备发小香。正要拉玄冥大师离去时,陆瑧之扶起玄冥大师道:“就依你所言,本王,斋戒三日。”

  周元总:“……”

  季钊:“……”

  博多隆也有些不信,这摄政王爷何时信起佛来。难不成仗打多了,血染多了,突然皈依佛门,想洗净一身血腥??

  众人面面相觑。

  在降降御香烛烟弥漫和滚滚雷声冲击中,陆瑧之脱下狮绒大斗篷,递给身后的周元总,只穿着轻缎玄色罗衣,拳手负背,躬身下山。

  那右鬓白到发尾的雪发,在寒风中飘着丝儿。

  九爷,才仅仅这些天,就沧桑了许多。

  周元总也是第一次觉得九爷似乎再不是战场上屠城成瘾的掌人生死的了活阎王了。

  才隐婚,才得知尹桐儿怀上子嗣,才得知很可能是双生子,就收到妻儿坠崖的消息。

  换谁也接受不了。

  九爷三十四了,还没抱上小世子,也没等到王妃归,就像现在这样,会不会突然有一天,思念成疾,再加上心脉旧伤,一命呜呼……

  周元总想到九爷“一命呜呼”,就不禁身子一颤。他本就长得高大壮硕,除了没九爷高,身子却像一堵厚墙。

  九爷部下的将士,每一人,都身体强壮,没有一个是那种瘦弱纸片的小男子。就连季钊都是腱子肉在身,只不过生了一张女子喜爱的俊美颜容。

  此时,法事已停,陆九爷的身影也完全隐下山,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周元总走来对季钊道:“双子崖那边还没消息吗,都说你们玄甲铁骑是最厉害的,这么些天也没找到,还以为多厉害。”

  玄甲铁骑,九爷能派出玄甲铁骑寻人,那就是做好和武帝撕破脸、逼宫夺位的打算。

  季钊垂眸,左眼小指疤合上,压声不让后面的博多隆听到:“前几日,寻到一副女子尸骨。”

  话音刚落,周元总大惊!!

  连络腮硬胡都跟着在寒风中颤栗起来。

  季钊却还是平静。

  “什……什么!??”周元总看一眼台阶处确认九爷已下山,回首压声,“真,没了?”

  季钊继续道:“并非桐桐的。”尹桐儿若真死了,他哪还有心思在这里上香,就是有些线索,才拔剑威慑玄冥大师。

  “桐桐……你还爱她!”周元总庆幸九爷已经离开,继续压声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她!”

  季钊道:“我的剑,曾吃过她的血,那尸骨若是桐桐的,剑柄会生红光直至……”

  褪灰成白,意为生命已逝。

  “她还活着。”季钊肯定道,“若再寻不到,去大禹国寻她。我去向九爷辞去玄甲铁骑卫掌之职。”

  周元总似懂非懂,突然惊愕道:“俺知道你这宝剑,你用她的血做过印记?”

  季钊抬眸看一眼法案香台道:“我们发现有野兽撕咬拖拽的痕迹……”他,“她应是还活着,她定然还活着。。”

  “当初,九爷将计就计,让你接近王妃迷惑陛下,你竟以妻之礼给王妃做印记!”周元总道。

  “至少现在,只有我确定她还活着。”季钊握紧剑鞘:“我让他们继续找,她没死,总有一天会有下落。”

  皇家祖寺又禁三日。

  驿卒的信和装着血衣的包袱被送进王宫。武帝正在御书房,一旁坐着尹傅欢,樱珠站在武帝身边。

  三人不言不语。

  樱珠悄悄看一眼尹傅欢,又低下头,不情愿地站在武帝身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

  “珠儿……”武帝拨着串子开口。

  “陛下。”樱珠转身对坐着的武帝道。

  又是一片静默。

  “你不愿称寡人一声父皇吗?”武帝道。

  “回陛下,不愿意。”樱珠应。

  尹傅欢看两人气氛不太对。

  “当年害你娘的泽夜天师,寡人已命人关进大牢。”武帝道,“父皇虽为一国之君,却也有诸多无可奈何。”

  樱珠低着头,看不出是听进了还是没听进。这模样,沉静得和陆瑧之一个德性。

  武帝放下佛珠串子,转身道:“你自幼便在你九皇叔府里长大,性子也随了他三分。”

  樱珠咬咬唇,依然选择沉默。

  武帝转回身,面向案桌道:“这几年,你九皇叔把持朝政,父皇心有余力不足,你的三皇兄却是天资聪慧,父皇有意传大统于他。所以,父皇暂且不能办苏贵妃。”

  樱珠仍不言语。

  “但父皇时刻记挂着你娘。你若非要替你母亲报仇。父皇可以另起名头,把泽夜天师斩首示众。”

  “我想想。”樱珠很快转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拉起尹傅欢就要出御书房。

  “站住——!”武帝站起来。

  两人背对着武帝停脚。

  “你既为我大燕皇室尊贵的十公主,不可隐婚。寡人想恢复你毓真公主的身份,将你风风光光再嫁一次。”

  再嫁一次。……

  她根本没嫁。

  樱珠小脸微醺,抬头看一眼尹傅欢,侧首道:“陛下容我想想。”

  武帝道:“你九皇叔说你婚配,何时成的婚?”

  尹傅欢转身正要说“提亲”二字,被樱珠拉住。

  不想武帝已绕过案桌,走到两人身后。

  “你,叫什么名?”武帝问尹傅欢。

  尹傅欢转身从樱珠手里抽出抱拳道:“外臣,尹傅欢。”

  武帝道:“三十好几了吧,寡人的女儿才十四。”他停顿了一会,道,“虽已过婚龄,但你们年纪相差太大。”

  “二十九。”尹傅欢恭敬却并不畏惧道,“公主已是在下的女人。”

  武帝:“……”

  樱珠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她又想起在滇国时,这男人在床上的奋力和花样。

  他一要起来,让人又怕又无法抗拒。

  “讲什么……”樱珠捶了尹傅欢一拳。

  男人无辜道:“事实,猪猪。”

  “不要喊我猪猪!”

  自古以来,女子皇室之女为了国之利益,再嫁之人并不少见。

  “尹傅欢,”武帝问不出樱珠,只能转向尹傅欢。

  “陛下。”

  “你们何时成的婚?听闻,你们尹氏乃滇国皇家外戚,如何能接受一个小丫头为你的妻子?”

  “我们成亲了。”樱珠把尹傅欢拉到身后。

  这一举动,欲盖弥彰。

  武帝更怀疑了:“成亲?你也应是从你九皇叔府里出阁,为何一点动静都不曾有?”

  “外臣此次来提亲。”尹傅欢道。

  樱珠撅起嘴:“你不站在我这边吗,好。我们分手”说着,转身离开。

  跟尹桐儿久了,她也把尹桐儿那套学着了。

  “诶——猪猪,猪猪…小猪猪,小媳妇,媳妇儿啊!”尹傅欢对着武帝快速一躬,追了出去,迎面碰上军中前来报信的驿卒。

  “陛下,陛下,三皇子殿下传来急报!”驿卒背着尸骨、血衣、铠甲,撃擎陆祺轩口书、士兵代笔的战报,疾步跨进御书房。

  “三妹……”尹傅欢住脚。

  樱珠也停住脚跑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朝御书房走去。

  武帝却命人关上大门。

  过了三四个时辰,御书房的大门终于开启,武帝颤颤巍巍道:“来人——!摆驾,摆驾摄政王府!”

  说完,苍老的身躯重重地跌在御书房大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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