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于山神庙。

  一年前。

  灵州,竹山道。

  深山老林,破败的山神庙。

  黑夜,恰逢大雨。

  庙内有火光,有位姑娘在烤火。

  一身单薄青衫、背着书箧的书生突兀的闯了进来。

  见一身白衣,面容美丽,姿态优雅的女子。

  她正在破庙内静静烤火,姿态万千。

  书生不觉得奇怪,反倒觉得有缘。

  被雨淋的有些落魄的书生,放下有些重的书箧,不好意思对女子道:

  “这位姑娘,你好!”

  “在下赵去忧,是位远游天下的读书人,可以与你一同烤火吗?”

  声音朗润,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她不答,而是看着他,笑道:

  “去忧去忧,去掉忧愁就是开心啦。”

  “赵公子你好,小女子名叫苏仙儿!”

  “我同意你过来烤火……”

  那晚,两人交谈甚多,相谈甚欢。

  彼此相互交心,互生情愫。

  一见钟情!

  ……

  后来。

  书生继续游历,却离得竹山道不远。

  每隔十天半个月,书生便会再次回到庙内,而那女子也每次都在。

  出于尊重,两人都没有问对方住哪?为何会出现在这?

  诸如此类的问题,闭口不谈。

  书生谈书里的知识,大地山河的自然风光,人文地理。

  女子静静听着,时而问,时而笑。

  笑容无比美丽。

  ……

  终于有一天。

  有人对书生说:“那女子其实是一只狐妖!从灵山来到这的,吃过人哩!”

  晴天霹雳。

  以前便想过,但内心始终不愿相信过。

  书生失魂落魄。

  大雨,午夜子时。

  书生在雷声中进入庙内,女子依然漂亮,已经等他许久了。

  “去忧你来了!”

  “你,你是妖!”

  “人妖殊途……”

  书生指着女子,在颤抖。

  电闪雷鸣,大雨磅礴,书生跑了。

  ……

  “轰隆——”

  夜空上,大雨不断,雷声不断。

  赵去忧抱着苏仙人的身体,泪如雨下。

  他颤抖着,呜咽着。

  声音嘶哑:

  “仙儿,仙儿……”

  苏仙儿好似解脱了一样,她目光温柔,看着赵去忧,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闪烁着,眼眸噙着泪花。

  她是虚弱的,那个灵性十足的狐妖仿佛变成了娇弱无比的病女子。

  顾禹已经将清风剑收回虚空,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苏仙儿身体里的生命正在流失。

  苏仙儿看了过来,非常苍白的面容对着顾禹,轻轻说道:

  “小女子苏仙儿,谢过公子……”

  “谢谢你……帮我把他带来了……”

  她的感谢是极为真诚的。

  顾禹神色复杂,艰难的点了点头。

  她也微微点头,然后便轻轻偏过头。

  她太过虚弱了。

  顾禹看着,有些于心不忍,他转过身,走到篝火旁坐下,缓缓出神。

  苏仙儿喊了一声:“去忧,对不起……”

  “我是妖,从灵山来的狐妖……”

  赵去忧表情痛苦道:“仙儿,人妖殊途,在这个世界上,你我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你不明白吗?”

  苏仙儿眼睛噙着泪,道:“我明白的,去忧,我不怪你,是我执念太深了。”

  “你要我死,那我便死好了……”

  “轰隆——”

  大雨依旧还未停,有雷电骤然闪动。

  清亮的闪电照耀下,那晶莹的泪花像一朵璀璨而正在凋零的美丽冰花。

  苏仙儿凄然道:

  “去忧……若有来世,我们再能相见的话……我想成为普通的人类……不再是妖……如果找得到你的话……我会永远跟着你……你也要好好对我……”

  “仙儿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人妖殊途……”

  苏仙儿笑着,重复道:

  “赵公子,仙儿自始至终都不曾怪过你……”

  “能再见你一面,已是心满意足,死而无憾……”

  “仙儿要走了……”

  清瘦的身体突然亮起耀眼的白光,如浮尘般慢慢消散,光粒子在黑夜里缓缓飘飞。

  璀璨夺目。

  大自然最具灵性的生物,要回归大自然了。

  “仙儿……”

  “仙儿……不要走……”

  赵去忧抱着苏仙儿逐渐消散的身体,惊慌失措。

  他痛哭着,伸手想抓住那些飘散的光粒子。

  却触之不可及,只余照亮的一双手。

  最后赵去忧目眦欲裂,泪流满面……

  口中喃喃喊着:“仙儿仙儿……”

  一遍又一遍……

  【斩杀筑基境中期狐妖,经验 667】

  系统冰冷的声音传来。

  其实这只是一只修为将近千年的白狐,并没有千年的修为,实力为筑基境中期,接近后期。

  顾禹坐在篝火旁,神色极其复杂,他看到了狐妖化为璀璨的光粒子,在破败的山神庙内渐渐飘散,飞至下着大雨的夜空。

  带来一片璀璨的光。

  照亮了夜空落下的雨。

  赵去忧感受不到抱着的身体,又抓不住那道身影,他变得失魂落魄。

  他突然大笑起来,继而又大哭。

  仿佛疯了一样。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外面的雨逐渐小了,只有细微的雨雾还在飘落着,雷声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赵去忧情绪稳定了下来。

  他摸了摸衣袖,然后站起来,向顾禹步履蹒跚地走来。

  顾禹看着他,没有言语。

  赵去忧停下脚步,离顾禹还有几米的距离。

  他对顾禹深深稽首,露出真诚的笑容,却蕴含着凄惨,他说道:

  “顾公子,对不起,我骗了你……”

  “但我和苏仙儿都非常感谢你……”

  “谢谢你!”

  “其实我知道的,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便知道她其实是一只狐妖……”

  “后来,我也知道,其实她并没有吃过人,她一直都是利用日月精华,天地精气来修炼……并没有害过任何人……”

  “这也是我为什么遇见她之后,继续游走在竹山道附近,那时我就是去调查真相的……”

  顾禹不解问他:“那你为何要引我来杀她?”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为何要带顾禹来山神庙,杀她的缘由。

  顾禹看着他,依旧不知所言所语,忽然就出了神。

  赵去忧再次对顾禹稽首,表示感谢。

  之后。

  便负起他的书箧,向山神庙外走去。

  失魂落魄。

  ——顾禹以为是这样的。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赵去忧自杀了!!!

  他走到苏仙儿死去的地点,用藏在衣袖里的匕首,一刀从脖子处刺进去!

  没有犹豫!

  用的力气极大!

  匕首的尖端刺穿了整个脖子,露了出来!

  鲜血喷涌而出!

  赵去忧呜咽几下,便倒下了。

  自始至终。

  顾禹都没听清楚赵去忧最后说的是什么。

  但他知道,两人都是一心求死的。

  也知道,两人是彼此相爱的,尽管未听到两人对彼此说过“爱”这个字。

  而也最后才知道,从一开始,赵去忧见了自己,便已经开始计划着这件事了。

  而他,自始至终没有预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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