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

  时间和空间放慢了八百倍速。

  林天清晰地看见子弹破膛而出,划破空气,径直朝着自己而来。

  遗憾吗?

  有一点。

  他还有许多地方没去,许多事没做。

  回想起来,他前十八年过得无忧无虑,物质丰盈,情感充实。

  家人,朋友,战友,每一个人都在他心里留下印记。

  甚至他还没写遗书,亲手种下的花不知道有没有人浇。

  可惜,他见不到小懒长大了。

  后悔吗?

  不后悔。

  自己选的路,有这一天,死得其所。

  枪声在耳畔炸开,强烈的求生本能让他下意识侧身躲避。

  但下一秒,更多的子弹雨滴一样向他射出,封死所有退路。

  砰砰砰——

  疼,但没那么疼。

  弹径直勾勾的落在胸口,能感觉到冲击力穿透衣物,撞击肌肉的钝痛。

  可奇怪的是,想象中撕裂感没有出现。

  低头一看,子弹径直弹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金属撞击声。

  把林天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往上看,一排人放下了枪,好似在笑。

  当党瑞出现在前面的时候,他一下明白了。

  眯眯眼仔细一瞅,再次端详那些人的脸,哪里是什么雇佣兵,哪里是什么敌人?!

  明明是剩下一半的六班人,站在那里看热闹,个个笑得一脸兴奋,就差没举着小旗子喊“精彩精彩”了!

  郭远鹏在前面,后面苏志伟脸笑的跟菊花一样,嘴都要咧到耳根。

  看到这场面,还怎么不明白。

  他被!彻!彻!底!底!忽悠了!!

  “天儿,真好,下了地狱咱们还能在一起...”

  马晨晨迷离地看着林天,心里竟然还有点小感动,“一会儿我先投胎,你跟我后边,运气好了我当你哥,运气不好我当你爸。”

  说着,他感慨万分。

  虽然林天下连的时候他对这小子一般,下辈子一定弥补弥补!他都想好了,让林天跟他投一胎,到时候他一定好好罩着这家伙。

  可等了半天,林天愣是没吭声。

  马晨晨疑惑转过头,“你是不是没跟上?”结果下一秒,屁股猛地被人狠狠一踢!

  “砰——”

  整个人被踹飞,飞出十万八千里。

  马晨晨连滚带爬地抱住屁股,满脸懵逼地看着林天。

  “你……你要是想当哥也行,我可以把这个位置让给你……但你不能大逆不道啊!”

  林天被这家伙蠢得气笑了,咬着牙冲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让你投胎!让你大逆不道!我把你当哥,你还想当我爸?”

  马晨晨被打得哇哇直叫,捂着脑袋边躲边嚷嚷,“哎哎哎,战友不能内讧!咱们都死了,还这么暴躁干啥?”

  “死你个头!”林天一个巴掌糊他脑门上,“清醒点!”

  马晨晨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低头看看自己——嗯,血还在流,肉还连着,腿还能动……

  “哦,没死啊。”

  林天气得脑袋冒青筋,深吸一口气:“你他妈当那么久的兵,实弹空包弹分不清啊?!”

  马晨晨懵了,转头看到六班那群人个个笑得前仰后合,顿时也有点缓过来了。

  他还是一脸不服气,“不儿!我敢保证,咱们装的真的是实弹啊!”

  他可是亲手检查过子弹的!绝对是有弹头的!不可能搞错!

  “啪!”

  林天又是一巴掌扇过去,嘴里骂道:“丢仙人!你这样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这一巴掌刚好打在马晨晨脑门上,精准命中弹道点,疼得他眼泪差点飙出来。

  别以为空包弹就不疼,近距离打在身上,一样能给人疼成亲妈都不认识的程度。

  如果抵着太阳穴开枪,甚至跟实弹没区别,照样一枪带走。

  马晨晨捂着头,越想越不对劲,猛地瞪大眼睛,“你不也没分出来嘛!咱俩是一体的,你怎么只骂我,不反思反思自己?!”

  “我他娘的都没见过空包弹!!”

  新兵连加上下连这两个月,他摸得全是实弹,谁知道空包弹长啥样?!

  更何况,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他还以为狙击手的子弹是特制的,跟普通的不一样呢。

  马晨晨也反应过来,但输人不输阵,气势上不能落下风,他一咬牙,直接扑上去就要跟林天撕巴撕巴。

  眼见自己就要挨揍了,林天不甘示弱,毫不犹豫抬手招呼回去,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俩人的格斗技术吧……算不上顶尖,但也不算菜鸡,反正半斤八两,五五开。

  奈何林天这回真憋了一肚子火,气得都快能给自己气出个质变来!

  打党瑞吧,大逆不道,毕竟是他师父;打六班吧,实在人数众多,他打不过……

  思来想去,还是逮住马晨晨开揍比较现实!

  “让你胡说八道!让你投胎!让你当我爸!”

  林天挥起拳头就往马晨晨身上招呼,打得马晨晨嗷嗷乱叫。

  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围成一圈,嗷嗷起哄。

  尤其是郭远鹏,作为班长,一点威严都没有,笑得比谁都开心,乐得肩膀都在抖,恨不得再搬个小板凳就着瓜子看。

  眼看两人要打出火花,还是党瑞看不下去了,伸手把两人硬生生拽开。

  “行了行了,别闹了。”

  他拍了拍林天的肩膀,笑着说道:“就是场考验,本来是专门为你设计的。”

  “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进步飞快,但要想真正蜕变,缺一场实战。”

  “可真正的实战,不可控因素太多,我怕你会有危险,所以给你量身定做了一场演习。”

  林天心里五味杂陈。

  他这个师父没白认,是真把自己当亲徒弟。

  同时被骗了心里还有点怨气,“您这个计划做的实在是太完美了,我还以为刚才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党瑞听完哈哈大笑:“本来只针对你一个人的,结果跟你们班长商量后,他大力支持,还把剩下几个人全拉进了计划。”

  “……”

  他猛地转头,看向郭远鹏——这狗班长竟然还乐得一脸灿烂?!

  “所以,不要怪马晨晨,你们这五个人都被蒙在鼓里,而且,”党瑞顿了顿,继续说道:“子弹确实是实弹,在中途被我掉包了,他们也不知道。”

  林天:“……”

  合着,大家全被涮了个遍?!

  人在干坏事的时候,是最不怕苦最不怕累的。

  郭远鹏分配计划后,六班剩余几个人愣是捂得死死的,一点风声都没透出去。

  而且有班长撑腰,干起来那叫一个酣畅淋漓,那叫一个痛快。

  林天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站起身,伸手握住了一位面容严肃的士官的手。

  “伍班长您好,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唉,没事,我们就提供了个场地,具体还是你们安排的,没生气吧?”

  “不能够!这么精准的策划一定是您亲自布控的,您放心我林天是知恩图报的人,走走走,天冷,进去暖和缓和。”

  说着,他热情地搂着伍班长,态度亲热得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哥。

  回想起他打死的那两个“敌人”,明显是生面孔,这也是林天那么深信不疑的原因。

  这么复杂的地形,没有老兵参与,根本不可能成功。

  现在想想,还好刚才是假的。

  师父没有死,何威也没有死,大家都活蹦乱跳的。

  但林天也明白,这次是假的,可下一次、下下次呢?

  他感激这次机会,让他提前体验了一场“实战”。

  不过嘛……

  在地上躺着,那是小孩子干的事,成熟的大人,当然要懂得知恩图报。

  他搂着伍班长进屋,语气殷切,更何况人家当助演冒着这么大风险。

  随后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跟了过去,热热闹闹进了屋。

  ……只留马晨晨还坐在地上,抱着自己可怜的屁股,满脸幽怨。

  “不是……都是受害者啊,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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