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招了招手,燕长喜滋滋地朝他小跑过去。

  接下来就是三言两语,简单的传授火枪使用技巧。

  其实也没什么好教的。

  临阵前装填弹药,收到命令后扣动扳机。

  当距离足够近的时候,连瞄准这一步都可以省略。

  燕长的生命也从现在开始倒计时,踏上了悲壮的九死一生之路。

  陈庆清了清嗓子:“陈某不欲欺瞒尔等。火枪对射凶险万分,存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哪个能做到生死置之度外,泰山崩于前而无惧无悔的,过来领取火枪。”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个站出来的是一名头发花白、肤色古铜,身材矮小瘦弱的老者。

  “侯爷,能给额一支枪吗?”

  他犹犹豫豫地挪动脚步,颤巍巍伸出了手。

  “老丈,你……”

  陈庆于心不忍。

  对方饱经沧桑的面孔上皱纹层层叠叠,犹如一张沟壑纵横的老树皮。

  暴露在外的皮肤上疤痕累累,昭示着他曾经遭遇的苦难。

  “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是年轻人的事。”

  “你已经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妻儿老小都盼着你平安无事。”

  “不如去赶车运输辎重……”

  陈庆话音未落,老者突然情绪激动,三两步走上前抓起一支火枪不松手。

  “侯爷,额能行!”

  “额看他们使过枪,额会打!”

  老者端起火枪,摸索着把短粗的手指放在扳机上:“是这样对吧?一勾,枪就打响了。”

  他咧开嘴,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陈庆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老丈,您的家眷还安好吗?”

  老者的笑容逐渐收敛,语气平静地说道:“早就没喽!”

  “额家大儿命苦,打柴归来的时候遇到贵人出城狩猎,不幸被疾驰的战马撞倒。胸口都塌下去啦!送到家半夜就咽气了。”

  “额带着小儿子去贵人府上,原本想讨个抚恤钱。”

  “结果被府上的家丁乱棍打了出来,额那小儿子也被打死了。”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愈发凄苦:“都怪额这老糊涂啊!若不是额犯了混,哪会害了两个娃的性命!”

  陈庆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李府丞在任的时候,曾追查下辖刑徒的冤假错案,您没跟他申诉吗?”

  老者不停地摆手:“不敢告了,再也不敢告了。”

  “额去官府伸冤,最后打死人的没事,额这老糊涂反被定了罪。”

  “家里老娘被活活气死了,额婆娘投了井。”

  “周边的亲邻因为额受了连坐,官府来抄家的时候,一大群人把额的房子抢砸得干干净净。”

  “额什么都没咧,也不想告官啦。”

  陈庆心情沉重,喃喃说道:“官府给不了你的公道,唯有你自己讨回来。”

  老者振奋地点点头:“侯爷说的对!”

  “额听人家说过火枪的厉害,山里面最凶的猛兽,挨了它一下也活不成哩。”

  “额就想试试,贵人的命和额家娃的命到底一不一样。”

  “挨了额这一枪,他会不会死。”

  老者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手中的火枪,如同慈父在爱抚子女。

  “你去吧。”

  “信儿,让这位老丈列阵第一排。”

  陈庆偏过头去,心情复杂地吩咐道。

  老丈怀里抱着火枪,在韩信面前认真倾听操作要领,脸上浮现出许多年都未展露过的灿烂笑容。

  四五个关系交好的刑徒同时站了出来。

  “侯爷,罪民也愿意站第一排。”

  “死则死矣,唯恐至死贱如草芥。”

  “侯爷,我们几个加起来,能换一个世家公子的性命吗?”

  “换半个也值嘞!”

  “天底下的穷苦人千千万万,公子们才有多少?十个换一个也不亏!”

  “倘若我等豁出去性命,能让穷苦百姓不再受欺负,咱们死也死得光彩!”

  一行人红光满面,说说笑笑拿起了箱子里的火枪。

  “侯爷,给某家一把枪!”

  “贱命一条,何足道哉!”

  “兄弟们,这回咱们要跟王孙公子打仗嘞!”

  “贱命换贵命,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上前领取火枪者络绎不绝,让陈庆不禁回想起后世商场开业老头老太排队领鸡蛋的场景。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但是当人生一片黯淡,失去了任何希望的时候,其实死也没那么可怕。

  恰好内务府的刑徒里,此类人物比比皆是。

  “哎!”

  “小郎,你还是别领了。”

  一个上唇刚冒出胡茬的羸弱少年搓了搓手,珍重地从箱子里取出火枪。

  陈庆早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干大事的人,起码无法做到这时候视若无睹。

  “侯爷,您让小人试试吧。”

  “我从小到大挨饿受冻,打从进了内务府之后,才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滋味。”

  “小人扛得起枪,也杀得了人!”

  少年昂首挺胸,眼神中充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你年纪太小了。”

  陈庆沉声劝道。

  少年嘻笑着说:“侯爷可曾听说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我小时候肚子饿的睡不着,夜里问我爹娘,咱们为甚一直饿肚子?”

  “我爹说,咱都是穷苦人。”

  “穷苦人的肚子里有一团苦水,都是它在作怪,吃多少也吃不饱,所以才饿肚子。”

  他自嘲地说:“我爹我娘都饿死了,就剩下我一个。”

  “如今我吃得饱饭了,时不时想起爹娘说过的这段话。”

  “侯爷,小人若是不幸战死,您记得帮我看看肚子里的苦水还在不在。”

  “它若是不在了,您再看看其他人。还有那些死了的王孙公子,也扒开来瞧瞧。”

  “我爹骗没骗我,我一直没弄明白呢!”

  少年领了火枪, 向陈庆深深地弯腰行礼,大步昂扬朝着韩信那边走去。

  陈庆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道他年少不知事,其实真正不懂事的是我才对。

  没有亲身体会过他们遭受的苦难,就不能理解他们为何坦然赴死。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大部分人已经做出了抉择。

  杀害朝廷重臣死路一条,哪怕从轻发落下场也不会太好。

  侯爷说要带他们去讨还公道,真的能讨回来吗?

  最坏的情况下……大不了一死而已。

  事已至此,与其束手待毙,倒不如做点什么,好歹在人世间留下点回响。

  领取枪支的人越来越多,韩信迅速吩咐之前的内务府巡查队成员协助。

  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起,心无旁骛地学习火枪的操作方法,气氛安宁祥和,与匠工们昔日传授徒弟技艺时一模一样。

  相里菱匆匆走来,“陈郎,所有战船铁甲披覆完毕。”

  “百步之内,无论枪弹攒射,烈火焚烧,刀劈斧凿,都难伤它分毫。”

  “有一艘大型战船,是专门留作指挥之用。”

  “你在船上坐镇吧,岸上交给我们。”

  陈庆知道她牵挂自己的安危,心中不禁愧疚万分。

  “老泰山把你托付给我的时候,是希望你能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从此再不必辛劳忙碌。”

  “可是我这女婿不争气,没让你过上几天好日子。”

  “如今你我还一道成了反贼……”

  相里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说这些做什么。”

  “该惭愧的是我才对。”

  “每次你惹出什么祸事,都是诗曼姐姐和芷茵姐姐出面收拾首尾。”

  “我没什么用,帮不上你的忙。”

  “陈郎,对不起。”

  陈庆突然间鼻子有些发酸。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傻瓜,跟你说了多少次,没有你的师兄弟帮衬,哪有我陈庆出头之日?

  “阿菱,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

  陈庆贴近她的耳侧,嘴角勾起温柔的微笑:“其实我在后世是一个特别普通,特别寻常的平民百姓。”

  “一无家世,二无才学,摸爬滚打了多少年,照样泯然于世。”

  “假如在我的那个世界,走在路上遇到你这样美丽的女子,我会心虚地低下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相里菱诧异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不可思议之色。

  “没骗你。”

  陈庆诚恳地轻声说道:“我贪财好色,留恋繁华。而且我还胸无大志,胆小怕死。”

  “平心而论,我是千般万般不愿走到这一步。”

  “但是又有什么法子呢?”

  “站在历史的转折面前,国家民族的兴亡与一人的荣华富贵只能选取一样。”

  “我必须义无反顾,也只能义无反顾。”

  “抱歉。”

  他拍了拍相里菱的肩膀:“下辈子有缘相遇,别那么容易被我骗到手。”

  转过身去,陈庆长长舒了口气:“韩将军,召集部众,整理行装。”

  “三刻钟之后,向咸阳进发!”

  相里菱忽然在身后大喊:“陈郎,我很好骗的!”

  ……

  刹那间,千般滋味涌上心头。

  “管你什么江山社稷,民族大义,我特么只死一回!”

  “下次爱谁上谁上,反正我不管了。”

  陈庆愤愤地骂着,迈开大步朝着关门的方向走去。

  风声喧嚣,卷起黄沙漫天飞舞。

  火枪兵在前,冷兵器部队在后。

  匠工民夫昂首挺立,在紧张肃穆的气氛中下意识屏住呼吸。

  “凡事总讲个师出有名,陈某在此赘述几句。”

  “历来官逼民反,愤然举起刀兵与朝廷相抗,世人皆称之为暴民、匪寇、反贼。”

  “可我怎么看都觉得咱们不太像。”

  陈庆来回踱着步子,说话字正腔圆,方便秦墨弟子来回奔走,把他的话传达下去。

  “同志,你是暴民吗?”

  他随意问向阵列中一位紧握长枪的壮汉。

  对方愣了下,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你我志同而道合,叫一声同志显得亲切些。”

  “同志,你是暴民吗?”

  壮汉终于明白叫的是自己,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侯爷,小人不是暴民。”

  陈庆微笑着问:“那你是匪寇、反贼吗?”

  壮汉继续摇头:“小人也不是匪寇、反贼。”

  陈庆指了指他手中的长枪:“那你手持兵刃做什么?”

  壮汉顿时语塞,想了想大声喊道:“俺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内务府的薪俸降了又降,朝廷派来的官员还要把俺赶走,让俺一家老小喝风去吗?”

  “谁欺负俺,俺就打谁!”

  陈庆满意地点了点头。

  “自古乱民过境,饥饿难当时,总少不了杀人放火、奸淫掳掠。”

  “可我们不是乱民!”

  “我们只是为了讨还一个公道,让公卿士人不敢再对我们肆意欺凌、生杀予夺!”

  “干了活就得给工钱,付出了就要有回报,放之四海而皆准!”

  “内务府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们建立起来的,凭什么白白被他们夺去!”

  这番发言引来无数赞同的呼喝。

  “朝廷处事不公,何故怨我?”

  “我等绝非匪类,为的是讨还公道!”

  “百姓从无害我,我亦不害百姓。”

  “侯爷,您放心,咱们晓得是非!”

  陈庆往下压了压手:“既然诸位深明大义,陈某在此与尔等约法三章。”

  “第一条,军法如山,不遵号令者,斩!”

  春风徐徐,将他的声音远远地散播出去。

  “第二条,欺压百姓、入户盗掠者,斩!

  “第三条,滋扰、奸淫妇人者,斩!”

  陈庆举起手臂高呼:“此行既不是叛乱,也不是谋逆,而是为了世间的天理公义!”

  “为了我们今后不再受欺压,为了我们的后世子孙不受欺压,为了全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不受欺压,拿起兵器来!”

  “我们能够取得胜利,也一定会胜利!”

  “人民万岁!匠工万岁!公义万岁!”

  霎时间,万岁之声山呼海啸。

  李左车悄悄走上前,把重新清洗过的十二章服披在了陈庆肩上。

  ……

  ‘李兄,没完没了了是吧?’

  “说过不是谋逆了,你这样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陈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家主,您再看看。”

  李左车笑着指向即将启程的大军。

  匠工们神色各异,但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说得明白点——此时不喊两句造反的口号,老是觉得浑身不对劲。

  等陈庆穿起十二章服,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我就觉得像造反嘛!

  这回终于对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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