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变法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始皇帝迟迟未归,扶苏登基继位似乎近在眼前。

  以蒙毅为首的世家公卿,和陈庆带头的内务府一系都在暗中厉兵秣马,等待着决战到来的那一天。

  商鞅亏就亏在既要又要。

  明明在变法过程中侵害了大部分宗室、士人的利益,却想着他们可以既往不咎,然后功成身退安享晚年。

  秦孝公一死,商鞅立刻遭受清算。

  猝不及防之下,他甚至无法回到自己的十五邑封地,组织人马进行一场像样的反抗。

  蒙毅吸取前人故智,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打散内务府,不能给陈庆拥兵自重的机会。

  他没有想到的是,陈庆比商鞅更果决、更坚定,根基也要深厚得多。

  想要像铲除商鞅一样快刀斩乱麻,谈何容易?

  “哎,陈庆你看那边。”

  “卖油糕的。”

  王芷茵打了个眼色:“去,给我买两个。”

  陈庆摇了摇头:“又甜又腻的,我不爱吃那玩意儿。”

  王芷茵老大的不愿意:“谁说给你买的啦?”

  “我自己吃一个扔一个不行吗?”

  “你瞪我干什么?”

  “别忘了,是谁口口声声答应我,只要拖延北军军械交割十天半个月,无论我提出什么条件绝不推辞。”

  “你这是想食言不成?”

  陈庆无奈颔首:“王公子牛逼,你说什么都对。”

  “我给你买四个,你吃一个扔三个行了吧?”

  军国大事,社稷生死存亡之道。

  然而有王芷茵出马,兵部给北军回函:直道重修,路途阻塞不通。军械延缓半月交付,望悉知。

  理由正当,情有可原,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陈庆也满足了她的愿望,与之重走江湖路。

  说直白点——就是两个人一起当街溜子。

  “给我来四个油糕饼。”

  “包好了带走。”

  陈庆站在摊位前,闻着扑面而来的食物香气,忍不住又挑了两样油炸小吃。

  “以前街面上没这么多油炸摊子呀。”

  “好像最近一下子开了好几家。”

  他的喃喃自语被摊主听见,笑着解释道:“贵人您深居大宅中,不常在街面上行走。”

  “从今年……不,应当是去年冬开始,膏脂的价钱蹭地一下就掉下来了。”

  “往常这一锅油的本钱,没点家底的都置办不起。”

  “这如今膏脂便宜了,炸货便宜了,开摊子的能不多吗?”

  陈庆诧异地问:“去年冬……是因为塞外发生白灾,匈奴大量低价抛售生皮。”

  “皮子上的残留的脂肪被刮下来,冲击了油脂市场?”

  摊主愣在原地:“贵人您说的什么小人听不懂。”

  “反正膏脂的价钱低了,寻常百姓也能吃得起,炸货生意比以往强了不少。”

  “小人也算跟着沾光啦!”

  陈庆微笑着点头。

  以嬴诗曼的性子,生皮上刮下来的油脂肯定不会浪费。

  鹿仙翁本领高超,提纯淬炼一番后,就变成了机器、马车上用的润滑油。

  然后皇家的供货被她包揽,内务府的供货也成了囊中之物。

  还有依附于此的上下产业链,统统逃不出她的掌心。

  供大于求,膏脂的价钱能不跌嘛!

  “贵人,您的油糕。”

  摊主手脚麻利地包好炸货,双手捧着奉上。

  “不用找了。”

  陈庆抛出一枚金币,刚转过身去,心弦猛然绷紧。

  十余名衣衫衣衫褴褛的伤者互相搀扶,嘴里发出轻微的痛呼,脚步蹒跚地从他面前经过。

  其中一人满头满脸都是血,大片衣衫都被染红,所到之处路人无不退避。

  “咸阳街面上发生私斗了?”

  陈庆犹豫片刻,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

  万一是圈套怎么办?

  护卫都跟在王芷茵身边,隔着半条街的距离。

  这伙人一拥而上,等他们赶来救援,自己也凉得差不多了。

  “陈庆,你没事吧?”

  王芷茵紧张地带人迎了上来。

  “京城地面上少了我王公子果然不行。”

  “一干宵小竟然敢招摇过市!”

  “左右……”

  陈庆及时用眼神阻住她的话头:“谁身上有金创药?给他们送过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忘记诗曼的吩咐了吗?”

  王芷茵这才收敛起嚣张的气焰:“看在姐姐的份上,就饶他们一遭。”

  “一群废物,这么多人还被打得狼狈而逃,丢了咸阳游侠的脸面。”

  陈庆不满地训斥:“又不是人人都有闲心仗剑行侠的。”

  “民间为了争水、争地,甚至争一尺宅基打生打死的屡见不鲜。”

  “衙门会处置的。”

  王芷茵不假思索地说:“为了利益之争那更得打了,不找回场子以后永远被人看轻。”

  陈庆翻了个白眼:“吃你的油糕吧。”

  二人闲庭信步般在闹市中闲逛,王芷茵买完吃的又买喝的,买完喝的买玩的。

  兴致一起,她指着附近的街巷或者酒肆,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

  “当时夜色漆黑如墨,本公子率领百十号家丁,两百多名敢搏命的兄弟打着火把浩浩荡荡杀来。”

  “之前叫嚣的那厮在楼上见到这般场景,吓得双股战战,面色发白。”

  “王公子,有话好说。”

  “在下认栽了!”

  王芷茵冷哼一声:“认栽?”

  “你一句认栽就想罢手,我的兄弟们岂不是白来了?”

  “给我上,打死打伤算我一个人的!”

  陈庆漫不经心地听她胡吹乱侃,突然猛地回过头去。

  街头处尘埃弥漫,鸡飞狗跳。

  人影晃动之间,高高举起的镢头、木耙密集如林,朝着这边汹涌而来。

  “快走!”

  他一把扯住王芷茵,目光扫视半圈后,朝着一条狭窄的巷道狂奔。

  “陈庆,你要干什么?”

  “人家的兄弟报仇来了!”

  护卫们见势不妙,匆匆拔出武器,一边后退一边警惕地盯着暴乱发生的地方。

  王芷茵回首遥望,一双凤眼瞬间瞪圆。

  “原地列阵,等候援兵。”

  “闯阵者格杀勿论!”

  她看到旁边的商铺前面堆积着半人高的麻袋,双腿一屈腾空而起。

  陈庆飞快地问道:“怎么样?”

  “那边有多少人?”

  “衙役和巡城兵出动了没有?”

  王芷茵目光呆滞:“衙役……怕是管不了他们。”

  陈庆仰起头问道:“莫非是两支大族打起来了?”

  “总不会双方千人大械斗吧?”

  王芷茵声音低沉地说:“人潮无边无岸,入目所见,万人不止。”

  “陈庆,暴民作乱了!”

  “速去禀报姐夫,调动卫戍军前来镇压!”

  ——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咸阳城繁华的闹市中……暴民作乱!

  简直不可置信!

  然而就在陈庆的眼前,情绪激愤的人群犹如洪水般席卷而过。

  未来得及撤走的摊位被撞翻,商铺前支起的棚子轰然倒塌,老弱妇孺尖叫哭喊着四处奔逃。

  “是野人!”

  “内务府一定出事了!”

  陈庆镇定情绪后,仔细观察‘暴民’的相貌衣着,终于辨识出了他们的身份。

  前面遇见的伤者应该是搬救兵去了!

  野人在京畿无依无靠,抱团求生是他们的本能。

  见到自己人被打得浑身是血,立刻群情汹汹,纠集同伴前往内务府报仇!

  “芷茵,你先带人回去。”

  “我……”

  陈庆的话还没说完,王芷茵敏捷地从麻袋上跳了下来,拦在他的前面。

  “你哪都不许去。”

  “姐姐吩咐我护你周全,我就得把你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等人流过去后,咱们立刻打道回府。”

  王芷茵的态度异常坚决。

  “我得去内务府看看,不然会死很多人的!”

  陈庆固执己见,抬手准备吩咐护卫散开。

  “内务府与你有什么干系?”

  “死多少人与我有什么干系?”

  王芷茵用力抓住他的肩头:“听我号令,送家主回府!”

  “诺!”

  护卫齐齐应诺后,将陈庆团团围住,推搡着往巷尾走去。

  “你们!”

  “芷茵,别胡闹!”

  陈庆焦急又无奈。

  府中的护卫都是王家旧部,在危急关头,自然选择听从王芷茵的命令。

  “我去宜春宫报信。”

  “尔等务必依军法行事,若有令不行者,提头来见!”

  王芷茵严厉地叮嘱一声,向陈庆投去安慰的眼神,小跑着消失在巷口。

  “唉……”

  陈庆长叹一声。

  野人和内务府原有匠工的矛盾爆发得迅疾如火,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不对。

  征兆肯定是有的,但他未能亲临现场,所以无法及时掌握。

  陈庆心里暗暗猜测:该不会是曹子平搞出来的吧?

  有很大可能!

  人潮从密集再到稀疏。

  等到野人的复仇大部队彻底通过后,周边的商铺和民宅中才有露出抬头张望的人影,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打量着狼藉的街道。

  “回府去吧。”

  陈庆意兴阑珊,默默为野人的命运而哀叹。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社稷兴衰,朝代更替他们从未参与其中,最后受苦受难的却总是他们。

  一路无惊无险地抵达侯府,嬴诗曼还在工坊中没有返回,相里菱也在船场巡视,二人都没在郊外,应当没有受到波及。

  陈庆坐下喝了口茶,正欲召集李左车商议对策的时候,管事火急火燎地跑进屋内。

  “家主,太子殿下造访。”

  扶苏的身影仅慢了一步出现在门口。

  “先生。”

  “内务府匠工强行驱逐野人,为此大打出手。”

  “此时双方纠集的人马不下三万之数,已成大乱之势。”

  “还请先生与本宫一道出面,调解纠纷镇压局势。”

  扶苏一身戎装,身后跟着甲胄森严的上百名侍卫,足见气氛的紧张和凝重。

  “既然是调解纠纷,你我同行足矣,犯不着大动干戈。”

  “让士卒们都回去吧。”

  扶苏迟滞片刻,微笑着说:“先生所言有理。”

  “殿下不可!”

  “殿下万金之躯,岂能舍身犯险。”

  “吾等誓死随行!”

  侍卫忠心耿耿,不敢也不能让扶苏孤身一人前去平乱。

  “本宫无伤民众,民众为何伤我?”

  “有三五人护卫周全,其余人散去吧。”

  扶苏妥协了一步,回头吩咐道。

  侍卫们互相交换眼色,选出武艺最强的四人守护在侧,余者尾随在后,随时准备出手救援。

  出了侯府大门后,神枪营和卫戍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排列成整齐的方阵。

  扶苏高举虎符,命各军主官带人回营。

  又是一番交涉后,陈庆才跟随在他身后,沿着军阵旁边狭小的空隙缓缓离开。

  “殿下可曾收到消息,内务府的工匠和野人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最后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陈庆满腹疑惑地问道。

  扶苏踌躇片刻:“听说是争地。”

  “争地?”

  陈庆脱口说道:“匠工作务为生,靠俸禄养活家小。”

  “其中购置田地者寥寥无几,仅有少数立功者获得过朝廷的封田。”

  “野人与他们争的什么地?”

  扶苏听到的缘由语焉不详,梳理思索一番后回答:“似是工匠、民夫为了节约家中花销,在各府司、工坊周边垦荒种菜。”

  “野人乃后来者,薪俸更少,生计也更艰难。”

  “他们有样学样,也开了些边边角角的荒地……”

  陈庆瞬间明悟。

  “菜地没有地契,边界也模糊。”

  “种着种着矛盾就出来了。”

  “今天田里少了瓜菜,指责对方偷盗。明天提水浇地,踩踏了别家的围堰。”

  “吵来吵去,最后唯有老拳相向。”

  扶苏脸色黯然:“本宫失察之责无可推卸。”

  陈庆劝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能闹出数万人械斗的大场面,想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生出的仇怨。”

  扶苏点了点头:“现在最紧要的是平息事态。”

  “先生负责安抚内务府工匠,无籍之民交给本宫。”

  陈庆忽然间生出一个念头。

  内务府下辖的匠工组织力非常强,野人在咸阳生存不易,也十分团结。

  双方打起来到底谁会赢呢?

  纯从理性的角度出发,这算是给未来举兵起事做了一次预演。

  工人阶级的战斗力到底行不行,等会儿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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