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公元前230年出生的,今年十二岁不到。

  男孩子发育都比较晚,胡亥更是小小的一个,长得又白皙乖巧,哭起来好不可怜。

  若是以前,他都哭得这样委屈了,嬴政也就一笑置之了。

  但是如今,嬴政想的却是毁了他大秦几百年基业的秦二世会不会是胡亥?

  如果真的是胡亥……

  胡亥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时不时耍一些小脾气小心机逗他开心,所以嬴政对这个儿子向来骄纵。

  他不但纵容胡亥的小脾气,还让胡亥从小跟随他十分看重欣赏的赵高学习法律。

  之所以迟迟不立太子,除了他避讳死亡,除了扶苏与他意向相悖外,他还在等胡亥长大。

  他希望能把胡亥培养成第二个他。

  但从张起灵的话来看,他对胡亥的培养,似乎很失败。

  如果胡亥真的是毁了大秦几百年基业的秦二世,他不信他会在弥留之际将皇位传给胡亥。

  假若临终传位给胡亥不是他的本意,那么是谁篡改了他意愿?

  赵高?李斯?冯去疾?蒙恬?蒙毅?还是别的什么人?

  如果篡改他意愿的人真的在以上的人选中,他究竟是哪里亏待了那人,居然如此背叛他?

  嬴政心乱如麻,是以,此刻对于胡亥的哭泣,嬴政完全无动于衷。

  他看向张起灵,企图从张起灵脸上得出确切的答案。

  但是张起灵神情淡漠,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胡亥心里也很慌,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继续哭泣卖惨。

  因为嬴政的不言语,胡亥越哭越真情实意,这一刻,他是真的慌了。

  张起灵看向胡亥的眼神很平静,心里却在想:虎父出犬子就罢了。嬴政杀伐果断一生,为什么会宠爱胡亥这样无为怯懦的儿子?难道是把胡亥当做了幼年的自己?首个统一中原的男人内心会这么缺爱吗?

  嬴政从张起灵脸上找不到答案,见胡亥哭得越发可怜,嬴政很是烦躁。

  见嬴政陷入纠结,张起灵纠结片刻,选择转身离开,一点不多言语。

  胡亥成器也好,不成器也罢,都是嬴政的儿子,要怎么养,最终还是嬴政自己决定。

  虽然其中一个成就要求他帮嬴政培养子女,但他只需要一半的人认可他就好了,不缺胡亥一个。

  所以,他没必要做这个这卖力不讨好的坏人。

  在看到张起灵离开的瞬间,嬴政做出了决定。

  嬴政拉开抱住他哭泣不止的胡亥,冷声道:“有得必有失,你可以仗着朕的宠爱继续骄纵,但其中后果,你也自己想清楚了。”

  说罢,嬴政也不再管胡亥,转身继续跑步。

  胡亥愣在原地,不懂往日疼爱他的父皇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

  看着嬴政高大的背影决然远去,他愣愣看向还候在两米之外的赵高,“太傅,父皇是不是不要我了?”

  赵高面色难堪,视线追随嬴政好远才收回。

  他复杂看向胡亥,回答胡亥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不等他做出决定,胡亥已经擦掉眼泪,追着嬴政的背影跑了出去。

  胡亥不敢再叫喊,只默默跟在后面,哪怕他跟不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胡亥其实还不太懂父皇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追上去只是本能,他不想失去父皇的宠爱。

  前面,嬴政依旧匀速奔跑着,他没有去和张起灵搭话,也没有搭理过其他儿女,只自己跑自己的。

  嬴政现在脑袋里很乱,他一边跑步,一边在脑袋里整理过往的记忆,企图找出狼子野心者,找出可能会背叛他的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而非高速运转的机器,只靠回忆,他非但找不出来,反而觉得每一个人都可疑。

  在回忆的过程里,他想到了很多人:樊於期和成蟜,他的阿母和嫪毐,吕不韦,燕丹,昌平君……

  等等若干他曾经无比信任,但最终都背叛了他、恨不得他去死的人。

  *

  胡亥老实后,再没有其他人作妖。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

  天色大亮,听到赵高提醒说已经辰时二刻,张起灵让扶苏等人停下来,并叫宫人搀扶着他们绕着校场缓慢行走放松。

  众人都慢了下来,嬴政也慢了下来,赵高当即跑上去想搀扶他。

  但是嬴政摆手避开了赵高迎上来的手,并自顾自缓缓往前方走去。

  赵高愣在原地,心中胆寒不已,想要追上去,却不敢。

  嬴政孤寂高大的背影渐渐走远,低沉强大的气场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靠近。

  除了张起灵。

  张起灵走到嬴政身边,和嬴政保持着一样的频率行走。

  他没有主动说话,只陪在嬴政身边,等待嬴政的主动询问。

  张起灵很安静,安静到嬴政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但是张起灵的存在感又很强,强到嬴政知道,张起灵就陪在他身边、形影不离陪在他身边。

  一时间,嬴政想了很多。

  他在回想和张起灵相处的点点滴滴,思考张起灵和他之间可能会有的利益冲突,猜测张起灵从未来来到大秦的真正目的,权衡他和张起灵最佳的往来距离。

  就这么走了几百来米,其他人都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雪花缓慢飘飞,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俩人。

  “起灵,”嬴政轻声喊张起灵。

  张起灵脚步不停,更没有转头看向嬴政,只同样轻声问:“什么事?”

  嬴政知道此刻无论他问什么,张起灵都会回答他,包括他最想知道的秦二世是谁。

  但是这一刻,嬴政释然了。

  他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无事了。”嬴政说罢,释然笑了,还非常有闲情逸致地伸手去接缓缓飘落的雪花。

  雪势很小,雪花落到嬴政手上就被他的体温给融化了。

  嬴政也不恼,依旧自得,他悠哉悠哉靠近边上的护栏,从护栏上抓了一把雪。

  他继续往前走,一边捏手里的雪,一边笑着对张起灵说:“起灵,什么时候,你我比试比试做雪雕吧?”

  张起灵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追问答案,慢悠悠往前走的同时,低着头继续认真在捏手里的雪团,还时不时从边上的护栏上抓一点雪过来修补他手里的东西。

  一团雪球在他认真的捏弄修饰下,很快,一个大概的雏形出现。

  是一个四足方形鼎。

  将手里的鼎完善后,嬴政才终于抬头。

  他将才完工的雪鼎递到张起灵面前,骄傲笑问:“如何,朕的手艺还不错吧?”

  这一刻,张起灵看不透嬴政了,但也大概明白嬴政为什么能做这前无古人的第一人了。

  嬴政又动了动捧着小雪鼎的手心,张起灵才反应过来,小心将小鼎接了过来。

  张起灵仔细看了看,而后将东西物归原主,“嗯,很不错。”

  嬴政笑声更加爽朗,他接过小鼎,并没有拿在手里继续把玩,而是顺手放在了旁边的护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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