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想了一阵,他又突然抬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面带训斥:

  “你们都是要带兵的人,以后要少操心这点迎来送往的小事,像什么样子!”

  蓝春苦笑着点点头。

  你那么喜欢交朋友收义子,忙起来又常年不在家,这三天两头有人上门拜访了,不迎来送往的怎么办?

  想着这些,蓝春又是一叹。

  永昌侯府是后起之秀。

  比起开国的那些老东西,他爹的底子实在是太薄了,太子爷又重用以极,要不走点偏门儿的,还真是不好办。

  可再想想他爹的那些义子,他又是一阵阵的头疼。

  人多,又都是悍将。

  想被高看一眼受到重用,就得取巧。

  轻微叹了一口气,他试探着说道:

  “前几日…蓝洪和蓝破虏几个…他们和儿子说,说父帅大胜还朝,想着征几条大船,在秦淮河上摆个宴,为父亲一去征尘…”

  “儿子给推了,跟他们说孝心不在此处…”

  蓝玉一瞪眼,‘嘡’的一声把茶碗磕在桌上,让半盏温热的茶像是跳进一条小鱼似得溅出了些许:

  “推了?”

  “谁让你推的!”

  蓝春又轻微抽了一口气。

  你知道不知道好赖了还!

  炮轰喜峰关之后,我连门都不敢出,就等着锦衣卫上门拿人了!

  这种节骨眼儿上,你还要办宴?

  显你势力大是怎地?

  扯扯嘴角,他露出一个哭似的笑脸,苦口婆心的试图把其中的道理和蓝玉讲清楚:

  “这些年,陛下和太子爷对我蓝家,实在是重用以极…镇压淮西,弹压南方,出征草原,小妹又赐婚了王妃,汉朝时候的卫青,也不过如此了…”

  “父亲又刚大胜还朝,这种时候,儿觉得任是何种谨慎也不为过…如要以功相恃,大排宴宴…虽说不违国法,可也实在是不好授人以柄啊…”

  蓝斌在一旁操着手连连点头,补充道:

  “儿子也是这么觉得!”

  蓝玉勃然大怒。

  在宫里连着被祖孙三代上课,如今回了家,竟然还要被儿子教育!

  到底谁是爹?

  此刻,他终于找到了在宫里吃大亏的发泄口。

  “你知道个屁!”

  “老子就这个脾气,打了胜仗,就得吃喝!就得享受!”

  “国法?以柄?”

  说着,他‘嗙’的一拳锤在了小几上,把名贵的紫檀桌子似乎要敲散了架:

  “啊?”

  “一个小小的喜峰关,呵!我不知道犯法?!我不知道有罪?!”

  “啊?可他朱老四,已经把要造反写到脑门儿上了!我这是为了谁!”

  “还有他!他千里奔袭跑到了漠北大营,我睡过一个囫囵觉吗?”

  “啊?”

  “自他降生以来,我是当眼珠子瞅着呀!怕掉了怕化了!我这又是为了谁!”

  “到了头他给我来这一手!”

  蓝玉满腹委屈的咆哮。

  就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却又坚持穷横的大声嚷嚷。

  没指名也没道姓的直接把朱标和朱雄英骂了个透心凉。

  “嘶…”蓝春猛的抽了口冷气,下意识的看向门口,看那里空空如也,一片水天色,才又重新松了一口气。

  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就不止一个凉那么简单了…

  “父亲慎言!”

  他一脸严肃,思忖后又试探着问道:

  “您这…说的是太子爷和太孙吧?”

  蓝玉冷哼一声,别过头没再吭声。

  蓝斌眨眨眼,没心没肺的问道:

  “太孙…太孙又怎么着父亲了?”

  蓝春难以置信的瞪了他一眼。

  看他爹快气死了都,显然是在宫里吃了大亏回来的!

  这你还敢问?挨揍没够是不是?

  沉吟片刻,他又思忖着试图开解蓝玉:

  “太孙...一朝君子豹变,这…从他梗脖子闹着要去北疆那阵儿,儿子就觉出不对了,怕是…嗯…”

  他往前两步,声音小了些,提着小心:

  “要儿子说,怕是太孙对您几位不满意了…”

  “您琢磨琢磨,这些年,亲近是亲近了,可您几位,总拿他当孩子…”

  蓝玉把头扭向一边,哼了一声:

  “心眼儿比他老子还多!”

  蓝春又是苦笑。

  皇储没心眼儿还得了?

  “可话说回来…”

  蓝春还没说完,蓝玉就又一拳锤到了桌子上,伸手指着门口,一脸悲愤的截断了他的话:

  “我贴心贴肺的想着他们爷俩,明刀暗剑老子都扛了!”

  “到头来,就落了个这?”

  “一个不满足,一个不满意!”

  “要是不满,就让他俩把我给杀喽!”

  “吱一声,老子就不叫蓝玉!”

  听着蓝玉老子长老子短的指桑骂桑,蓝春和蓝斌的脸色,瞬间又煞白了几分,浑身都直哆嗦。

  你快干到头了!

  况且你要真这么尿性,你在宫里就能指着他俩鼻子尖儿骂了,何至于等到回家再耍威风?

  片刻宁静之后,蓝春才咽口唾沫,牵强的接着说道:

  “其实要儿子看…太子与太孙生气,这肯定是有的,人之常情啊,也是为了国法如此...”

  “毕竟父亲嗯…也确实…对吧?呵呵呵…”

  “可要说就此恼了父亲,儿子觉得倒也未必…”

  “您想啊…”

  说着,他前走两步,小心躬着身子,在蓝玉马上翻脸的前一刻,贴着他耳边,像个偷鸡贼似的谄媚说道:

  “攻打喜峰关,耳目明白的人,都知道您这是冲着燕王去的…”

  “这…话说回来,燕王是否谋反,是否要谋反,咱们暂且不提,就说这事…”

  “您说,带兵宿将与亲王不和,于朝廷而言,是不是件好事?太子爷是否知道这是一件好事?”

  “定然知道的嘛!”

  “况且对于燕王,儿觉得,太子爷定然也是心有防备,否则,他何必让太孙与老徐家定亲?”

  “他那人心眼儿那么多,釜底抽薪而已!”

  说着说着,蓝春越来越笃定,最后直接一拍手,又继续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就很明显了,面儿上,太子爷训斥有加,可他心里还是很清楚的,甚至对父亲也是更放心,更信任的…”

  “因为他很明白,父亲的所作所为,虽然是扫了燕王和朝廷的脸,可在这根儿上,都是为了太子…”

  “毕竟我蓝家忠于太子,天下尽知啊…”

  “况且要儿子再说句难听的,如今陛下圣寿六十了,太子爷逐掌军政,要是不信任父亲,父亲如何能亲领大军一十五万?”

  蓝玉瞥了眼自问自答的儿子,愣了愣后,突然觉得他有点陌生。

  不过…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朱标那人,确实浑身都是心眼儿!

  想了想后,他有些熄了火,点点头:

  “你倒是不少踅摸…”

  蓝春的苦笑都快僵硬在脸上了。

  你二话不说攻了关口,杀了守将,然后一不请罪,二不回京,三不写信,还敢让人回京四处扫听要封你个什么爵。

  我不踅摸能怎么办?

  真跟个二傻子似的等着锦衣卫按谋反罪上门拿人?

  他勉强笑了笑,咽口唾沫后,再接再厉的说道:

  “还有太孙,您再琢磨…?”

  “您想啊,如今国朝初定,烽烟四起,哪还没个打仗的地儿了?”

  “嗯…远的不说,就说最近,麓川的战事也才方熄,还有沿海那边,征南将军傅友德亲自坐镇,现在可都还一直在动着兵呐…”

  说着,他挑着大拇哥,像个街头说书的先生一样摇头晃脑:

  “麓川的仗,那没说的,西平侯沐英,那可是陛下和皇后亲手抚养长大的义子,战功赫赫不说,要说亲,如今大明朝谁敢说硬压他一头?”

  “还有傅友德,您之前也在他手底下呃不是…嗯…儿子是说,他有多大的本事您也是知道的…”

  “可您琢磨?太孙为啥一声不吭的就往漠北大营跑呢?”

  “您想啊…”

  “太孙那个人,三个字就足以概括平生…一是惜命,二是抠!”

  “抠门这事咱先不说,就说惜命…平常水不烧开他不喝,连看个死耗子,他都怕被传染了瘟症…”

  “您说这种人…千里奔袭跑到漠北大营,您笨寻思?”

  “啧!这可是把生身性命都交付于了父亲之手,这又是何等的信任!”

  “就单单这事!在您面前,沐英和傅友德,那可都成了臭狗屎了!”

  “为啥?”

  “因为太孙也很清楚,与父亲一同出征,能否打胜咱暂且不提,就算是两军交接,兵行不测,父亲也能舍了命的保护于他!”

  “命都给您了,做错了骂您几句,您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啥东西能比的过储君的命?又有啥东西能比的过在储君眼里自己的命?”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蓝玉摸了摸后脑勺。

  要这么一说,就很高大上了!

  再仔细想想,在北疆,朱雄英确实很支持,也很信任…

  防务统一安排不说,就是仗打的再难,他也从不赘言…

  其实…也还有点道理!

  嗯…很有道理!

  看着蓝玉一脸的若有所思,蓝春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端起他爹的茶盏‘咕咚咕咚’,两口把剩下的半碗喝了个干净。

  “还有陛下…”

  “大明尽知的,太孙是他老人家最疼爱的孙子和储君!”

  “沙场上又瞬息万变,刀枪无眼,可陛下他老人家为啥,就要把太孙交给您呢?”

  “您再琢磨?他老人家把太孙都交给您了,您还觉得大明对咱们蓝家不公吗?对咱们蓝家不厚?对咱们蓝家不够信任?

  “还有太子爷,儿子都给您了,骂两句,您觉得,那还是个事儿?”

  蓝春的滔滔不绝,让蓝斌瞠目结舌,就像是当头挨了一棍子,惊诧的看着他。

  我大哥人才啊!

  这个分析问题的角度,确实清奇!

  是这么个道理吗?

  嘶…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啊!

  孙子、儿子、命都给你了,骂你两句咋了?

  该!

  蓝玉的脸色微微稍霁。

  虽然他隐隐觉得不对,似乎是被忽悠了,可如果要真按照这个思路去思考问题,也还勉强说的过去…

  他又靠在椅背儿上摸了摸天灵盖,整个身体,就像是一件皱巴巴的衣服被缓慢舒展,因为常年打仗,被风吹日晒的脸,这会儿也显出了点点的年轻。

  沉默了半晌后,他才点点头,自矜的捋了捋胡子:

  “呵呵呵…说的也算…有理!”

  “为父,不,本帅确实身承国恩厚重,也勉强配得上本帅这一身走来的风霜,呵呵呵…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呀…”

  蓝春的脸也笑出了一朵鲜花,丝毫不提他爹刚才指着门口差点把朱家爷俩骂的包不住腚的事。

  他只是喜色一闪:

  “那父亲是说,不办大宴了?”

  “谁说的?”蓝玉诧异的一瞪眼,又理所当然:

  “告诉蓝洪,过几日看不见贺本帅大胜班师的船,我宰了他!”

  蓝春的笑容僵住了。

  合着我刚才白说了?

  “不是您…?”

  蓝玉再次指向了门口:

  “以后再让我发现你敢在背后嚼宫里的舌根子,你小心为父清理门户!”

  “滚!”

  ……

  翌日。

  文华殿的偏房。

  朱标和朱雄英正对坐而弈,品茗焚香。

  朝中政务繁琐,朱雄英课业冗重,兼之班师、寿诞都挤在在了一块儿,这是难得的浮闲时刻,主要是父子爷俩说说话。

  朱雄英紧紧皱眉,看着朱标的攻势浪涛似的打来。

  下这玩意得背谱,得算计,所以他沾棋就坑,和老爷子并排,都是宫里出了名的臭棋篓子。

  真要想赢,就得学大汉棋圣汉景帝,抄起棋盘把对面的人砸死。

  不过朱雄英也颇为自负。

  棋道不通,正是对他这个人自诩毫无心计,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完美诠释!

  “唔!”

  看了半晌,他的眉头终于舒展了,捻子落于一处:

  “当头炮!”

  朱标轻抬眼皮。

  围棋,哪来的当头炮。

  “你要不想下就滚出去”

  “这…嘿!”朱雄英讪讪的笑笑:

  “儿子是在想…皇爷爷寿诞的事…”

  “唔…你有何高见?”朱标附和着点点头,指了指秦无用,又指了指窗上的帘子,示意他往下拉一拉,有点照眼睛。

  朱雄英捏了捏眉心:

  “高见倒是不至于,儿子这最多算是个英明、睿智、雄才、呃还有那个博学、远大、宏伟…”

  说到一半,他看朱标面无表情的看向他,才又话语一转的说道:

  “礼部的流程,儿子都看了…”

  “您看…这毕竟是六十大寿,是否打破一下常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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