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原红蕖对视了一眼,果然来了。

  刚才两人就在讨论,他们第一晚入住荣国府,肯定会有人过来。

  黛玉猜测是外祖母身边的丫头,而原红蕖则说肯定不是,待会儿过来的宝二爷身旁的大丫头。

  见到是宝玉房里的袭人,黛玉心想,还是嬷嬷猜的准,果然是她。

  原红蕖给雪雁使了个眼色,雪雁麻利地搬来一张凳子:

  “姐姐这边坐。”

  招呼袭人坐在凳子上,她不是没看见袭人往床边走去,看那模样,是想要往床沿上坐的。

  真是好大的脸,一点规矩也不懂吗?

  姑娘家的床褥,没那么亲近的人,随便就能坐得?

  她们今天才来,也还没有和袭人熟悉到,可以随随便便就容她往主子床上坐的份上吧?

  袭人愣了一下,没有细想,也就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笑问:

  “姑娘怎么还不安歇?”

  这儿本来该是鹦哥接话了,不过今天虽然贾母确实送了丫头鹦哥给黛玉。

  但是因为黛玉自己带着的嬷嬷丫头都是齐齐备备的,挑不出什么问题,鹦哥倒是在外间伺候,没有进得碧纱橱来。

  黛玉忙道:“因有些认床,还不曾睡下。”

  原红蕖心里头狂笑:林妹妹这小谎话说的一本正经,如果不是一直在她身旁,说不定自己也要被她给骗过去了呢。

  袭人温婉一笑,说道:“姑娘这毛病倒是和我们史大姑娘有些像,她也是认床,到了新地方,总是睡不好。”

  原红蕖心想:忘了这一茬,史湘云的毛病到了黛玉身上……不过认床这毛病,很多人都有,倒是无伤大雅。

  “我家那位呀,早就睡下了。睡觉之前去老太太那里玩儿了一会,和老太太说林姑娘这个妹妹他曾是见过的。”

  袭人笑着,说得亲亲热热,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原红蕖心道:原来这句话在这里等着呢,还以为自己给岔过去了,没想到借着袭人的嘴给说了出来。

  她还没开口,就又听到袭人说,

  “宝玉说看着林姑娘十分面善,像是认识了几百年,今天见到她感觉像是久别重逢。”

  “还说虽然两人可能兴趣不太一样,往后也定能和睦相处,他定能好好照顾妹妹......这话给老太太听了高兴的不行,直说宝玉长大了、懂事了......”

  黛玉懵懵懂懂,不知袭人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到后面宝玉说什么照顾自己,不禁皱了皱眉头。

  就宝玉那小弱鸡崽子一样的体格,能照顾得了自己?

  她正要开口说不必如此,宝二哥太过客气。

  “宝二爷真有兄长风范。”原红蕖先开口赞了一句,随即笑道。

  “可要是说起来,我们姑娘是宝二爷姑妈的女儿,那自然和自己母亲面容相似。”

  “我们夫人又是老太太的亲女儿,和老太太必定也长得相像……所以姑娘和老太太的面容,那肯定也是有肖似的地方……”

  “宝二爷每天都见到老太太,如今猛地见到姑娘,觉得面善,这再正常不过。”

  袭人本来听了宝玉说那话,心里一直打鼓,生怕这二爷心里头起了什么心思,一股脑儿的对着这林姑娘好……

  她今天可看出来了,二太太对林姑娘这外甥女儿不冷不热的,怕是没什么好感。

  而依照宝玉的脾性,要是对林姑娘太上心,怕是会惹得太太不快。

  到时候太太不会罚二爷,可他们这些跟着伺候的都要吃瓜落。

  但听了原嬷嬷的话,袭人心里深以为然,正是这个道理,二爷应该不会是被林姑娘给迷了双眼。

  她原本说这些带着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想试探一下林家人的想法,却不料人家没有顺杆爬,一点儿要贴上去的心思都没有。

  因此袭人心底大安,将这事揭过去,又提起另外一件事。

  “今儿我们宝玉和姑娘提起那玉,可不是鱼。那块玉呀,可是咱们宝玉名字的由来,他出生时候从嘴里头掏出来的。”

  袭人专门提起这一茬,一是为了显摆自己知道的多,是宝玉房里最得力的大丫头;

  二是为了打探这林家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好不好相处,她进来碧纱橱有一会儿功夫了,却还没怎么听到林姑娘说几句话。

  白天在老太太那里,这姑娘看起来是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孩儿样子,可私下里怎么可能不是另一副面孔呢?

  这府里,除了他们二爷,谁不是人前人后两个样子?

  袭人专门提起通灵宝玉,也是因为这块玉太有名了。

  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贾府有个宝二爷,那是衔玉而生的。

  偏生这林姑娘故意混淆,说什么鱼。

  这惹得宝玉怏怏不乐,睡觉前一直在念叨,睡梦里都还嘟嘟囔囔地说:

  “不该是这样,这个妹妹生得神仙模样,怎么会那般俗不可耐......”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几个丫头费了老大的功夫才将他哄睡了。

  这袭人为了弄清楚原委,待宝玉睡着,就来到黛玉房里来,想要打探清楚。

  “哎呦,刚落草儿的婴儿嘴巴那样小,我看宝二爷那块玉那样大......二太太生宝二爷的时候,肯定是万分凶险,当时是什么情形呢,你快和我们说说。”

  原红蕖不愿意袭人提什么玉不玉的,随口就把话题给扯到了别处。

  袭人讪讪道:

  “当时的情形?......这不是我一个下人该过问的。”

  她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听说过什么二太太生产时候,十分危险这样的事情。

  只听过什么宝二爷出生的时候,满室霞光,外面乌云骤散,二太太在恍惚中似乎听到仙乐飘飘之类的话。

  “嬷嬷,孙悟空不是有一根金箍棒,放在耳朵里面的时候犹如绣花针一般,拿出来又上能顶天,下可入地。”

  黛玉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她扑扇着大眼睛,萌萌的小表情,一下子就让原红蕖又迷失了。

  “嗯,就是这样,大概那不是平凡的事物,和金箍棒类似。那玉在嘴巴里面就小,拿出来就变大了。”

  原红蕖顺着黛玉的话补充道。

  黛玉听了这话,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

  “袭人姐姐,宝二哥的玉是不是也是这样呢?他有没有试过放在嘴巴里面就变小呢?明天能不能让他变给我见识见识呢?”

  黛玉一连三个问题,步步紧逼。

  “呃,这个......这个......”袭人支支吾吾,她还真不知道。

  黛玉有些失望。

  “姑娘,往后我们住在这里,定是有机会见识宝二爷那块玉石的神奇之处。”

  原红蕖将黛玉的被角掖了一下,

  “不过现下,你该睡觉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黛玉适时地捂着小嘴,打了个哈欠,主仆二人送客的意思十分明显,袭人正尴尬着,忙告辞离开。

  她今晚想做的事情,一件也没有成功。

  林姑娘身边这个原嬷嬷太厉害了。

  袭人暗暗想。

  看着袭人离去的背影,原红蕖嘴角上扬:

  什么木石前盟,什么泪尽身亡,什么人参养荣?

  我让你通通成为泡影!

  黛玉不过是一个才七岁的小女孩子,搁现代就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正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愉快成长的年纪。

  原红蕖心疼这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父亲也是一副病躯,要不了多久也将不在人世。

  她扭转不了乾坤,但是她将尽她所能,照顾黛玉。

  她吹熄了烛火,一时间碧纱橱里暗了下来,看着黛玉和雪雁两个也都睡熟,原红蕖翻了个身,原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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