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堇。

  帝之嫡女。

  南离唯一的嫡公主。

  与太子离遇迟一母同胞。

  三月初九,一道圣令,将京城震了三震。

  一直长在云湖的嫡公主离堇,回京了。

  住在那座离帝亲自督建的长安宫中。

  三月十五,嫡公主将参拜太庙。

  五品之上的朝臣和诰命夫人,皇亲国戚,王孙贵族,都须入宫观礼,参拜嫡公主。

  “让他们都进宫参拜我?”李堇有些惊讶。

  “认认脸,省得你日后遇到一群眼瘸的,白白生气。”离帝哄着李堇,一脸满足。

  李堇垂着头,若有所思。

  “怎么了?堇儿,你哪里不喜欢,跟父皇说,父皇让他们改去。”

  离帝以为李堇不高兴,一脸紧张,身子不自觉地前倾。

  “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想问父皇,我这个嫡公主,该如何行事?”

  李堇歪头,试探问到:“说好了,我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我若是哪里行事不对不好,怎么办?”

  离帝安抚地拍了拍李堇的肩头,他的小公主,是不是就是担心皇宫多束缚,才不愿意认他?

  “堇儿,你只管按你喜欢的方式,去过。这宫中一切规矩束缚,都与你无关。”

  离帝不由得想起阮夕语,当年,他还不像如今这般,朝政皇权,都握在手中。

  夕语行事,颇受束缚。

  他知道,她过得很累,可他,却给不了她随心所欲。

  如今,不一样了。

  这南离尽入他手。

  皇权,皆在他控。

  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让他的小公主,自在地活着了。

  “堇儿只管随心即可,不管你做什么,父皇都兜得住。”

  李堇狡黠地笑了笑,“我闯祸也行?”

  “行。”

  “那我像离倾城一样打官员,在京营祸祸呢?”李堇继续试探离帝的底线。

  “你尽管去,万事有父皇。父皇给你兜着。”

  “那我会不会像离倾城一样,被削爵?”

  “她哪能跟你比?云泥之别。堇儿尽管随心,放心,就连太子,你都可以抽。有父皇呢!”

  太子刚进暖阁,就见这几日化身女儿奴,加小公主挂件的离帝,又巴巴地哄着李堇。

  脚还没迈进来,就说要抽他?

  父皇为了哄堇儿开心,亲儿子都卖。

  唉。

  “堇儿尽管随心即可,父皇和为兄,都是你的靠山。”

  “那我一直闯祸,你们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李堇刚冻过一场,小脸上的皮肤,白得都看见血管了。

  这一垂头,楚楚可怜。

  离帝和太子的心,都要碎了。

  “不会不会,父皇永远疼你,太子不疼你,父皇打断他的腿。”

  来不及表忠心的太子,无奈地看着离帝。

  他发现,在堇儿面前,他很难有表现机会。

  上次在西山,杨泓和陆小三,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如今,遇上父皇,也是如此。

  “太子殿下,言安呢?”

  李堇有好几日没见到言安了。

  “堇儿,叫孤阿兄。”太子期盼地看着李堇。

  “阿兄。”李堇从善如流。

  自从知道自己就是原主,这本来就是她的父皇和兄长,李堇心里的芥蒂尽去。

  前世,没有兄弟姐妹。

  很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再分别成家。

  她一直,跟着外婆过。

  这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亲爹和兄长的疼爱。

  “堇儿,你也可以唤阿爹。”

  离帝小心翼翼地征求改口。

  “阿爹。”

  “哎。”

  离帝虎目一涩,又想哭了。

  忍住,不能让他的小公主觉得,他是爱哭鬼,影响他这个做阿爹的高大形象。

  可是,长得像她娘的,软软糯糯的小闺女,呜呜呜——

  李堇无语地看了眼离帝。

  明明高大俊美的中年大叔,怎么这么爱哭?

  而且,他还把她当小女孩。

  这几天疯狂往她这边送各种奇珍异宝,珍珠首饰就算了,他还送了一堆拨浪鼓风筝等小物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五岁。

  “阿兄,你还没回答我,言安呢?我都几天没见到他了。”

  太子自己搬了把凳子,在李堇的美人榻旁落座。

  “言安不是任翰林修撰,他每天都要去翰林院点卯。等他能走了,宫门也下钥了。”

  所以就不能进来。

  “不能给言安一个特权吗?”

  “后宫毕竟都是女眷。”

  李堇皱了皱眉,转头质问离帝,“阿爹,后宫嫔妃很多?”

  不是很爱她母后,难不成离帝是个一边说爱一边睡女人的渣男?

  “没有很多,你别听太子胡说八道。你母后去了云湖,阿爹就住在御书房旁的侧殿,这十五年,都是住在这边。”

  离帝一边解释,一边转头瞪太子。

  太子赶紧跟着澄清,“父皇自从和母后大婚后,就没有选过秀了。”

  “那柳妃是什么时候进宫的?”李堇记得,母后就是因为离帝纳了柳妃,才气得避居云湖的。

  “不是这样的。是有缘由的。”

  离帝疯狂摆手,“那柳妃不过是个摆设。”

  “那我能欺负她吗?”

  离帝想都不想,“可以。”

  太子笑看着李堇,换作旁人,肯定是问,她会欺负我吗?

  堇儿问的是,我能欺负她吗?

  他父皇,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他家堇儿,可不是菟丝花。

  “堇儿,寿康宫那边,你不能过了,其他地方,随你。”

  太子交代道。

  “寿康宫?”

  “夏太后的地方。”

  “夏太后?她是敌?”

  太子提到夏太后,很忌惮的样子。

  “嗯,她那边,现在还不是时候。”

  离帝也低声叮嘱了好几句,“不过你也不用怕她。”

  李堇明白了,就是敬着,不撕破脸,但也不用太把她当回事。

  “对了,阿爹,言安……”

  李堇发现,她一提言安,总是有意无意地被他们把话题带开。

  “毕竟是后宫,他是外男,不方便下钥了还进宫,有祖宗规矩的。”太子哄道。

  “阿爹、阿兄,言安是夫君,是母后替我定下的,我,很喜欢他,他待我也极好。”

  李堇怕。

  离帝听着李堇夸季言安,哼哼了两声。

  他的小公主,还没疼够,怎么能让季家小狐狸叼走?

  没门。

  “堇儿放心,母后定的亲事,谁都不能不认。父皇也不行。”

  太子这话说的……

  离帝没好气地转头,不想搭理这糟心的儿子。

  有小公主后,本来心肝的太子,也不宝贝了。

  “我能出宫吗?”李堇又问道。

  “当然可以,南离之地,没有你离堇去不得的。”离帝正色道。

  李堇愣了愣,随即,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从今往后,她,就是离堇了。

  南离离帝和元后之女,南离唯一的嫡公主,离堇。

  而她要做的,除了最早的心愿,和季言安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现在,又多了让离帝和太子,避过今年的死劫。

  找出一直对付季言安的幕后真凶。

  还有,前世,害死季言安的小皇帝母子。

  ……

  离堇端坐在朱红色的檐子上,檐子四周,垂有珠帘,附有彩绣在上面,窗间是白藤编饰。

  檐子前后按李堇的喜好,缀了青色的罗纱。

  檐子有四根金铜色的骨架,上面各缀着一根抬竿。

  这是正正经经的八抬大轿。

  “那个,不用这么隆重吧?”

  她就是想回趟季府。

  她好几日没见到季言安了。

  “要的,堇儿是朕的公主,这些年,朕亏欠堇儿良多,以后堇儿出行,都要用仪仗。”

  要把十几年错过的都补回来。

  离堇没有再拒绝。

  她知道离帝的意思,他是在告诉那些观望的名门世家,朝臣武将。

  她是最尊贵的公主。

  不长眼的,就凑上来试试。

  “堇儿,你尽管闯点祸出来无妨,阿爹正等着有人来撞刀口。”

  既然这么说,那她就不客气了。

  公主全副依仗,自东城门出宫。

  离帝亲自下令,大开中门。

  这一消息,迅速传往各家各府。

  ……

  翰林院门口。

  离堇没有进去。

  可是翰林院数百官员,大大小小,却尽数迎了出来。

  “公主万福金安。”

  “诸位大人请起,我来接我夫君。”离堇笑盈盈地道。

  夫君?

  之前就有传言,新科状元季言安的夫人,就是这位嫡公主。

  本来以为,只是传言。

  可是,公主竟然,毫不避讳?

  翰林院掌管大学士,姓丁,正是之前殿试阅卷的那位大学士。

  丁大学士犹豫地道:“公主殿下,季修撰正当值,还未到散值时辰。”

  离堇并不打算为难丁大学士,“您看,我替他请半天假,或者说本宫在院外等他散值,都是可以的。”

  这……

  公主今天可是全副依仗,接头一直到街尾。

  她等在这里,这条街都堵住了。

  再说,让一位公主殿下,在门口等着,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当值?

  “那就给季修撰休沐半日。”

  “多谢丁大学士。”离堇恭谨道谢。

  “公主殿下客气了。”

  丁大学士满意地颔首,公主温柔谦恭,知礼数,懂进退,不愧是元后亲生,圣上嫡出。

  季言安自人群后而来,先是拱手向丁大学士道谢,才靠近离堇。

  眼前的女子,一袭青衫,外面套着同色的广袖纱衣,纱衣上绣着七翟详云花纹。

  头上挽着高髻,簪着那根熟悉的金簪。

  小脸上,两只杏眼,里面是星光点点,看到他的瞬间,喜意盈出,勾唇弯眉。

  几日不见,恍如隔世。

  “见过公主殿下。”季言安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要行礼。

  “夫君请起。”离堇笑眯眯地道。

  丁大学士不认同地道:“公主殿下,应该称季修撰为仪宾。”

  “好的,丁大学士。”

  离堇一手拉过季言安,将自己的小手塞入他干燥温暖的大手中。

  “丁大学士,告辞。”

  “公主慢走。”

  “夫君,我们走吧,来看看我的公主依仗,这檐子特别好看……”

  丁大学士呐呐地张口,离堇的背影已经远去。

  罢了罢了。

  一转头,丁大学士又拍了拍脑门。

  不是,公主出嫁了吗?

  ……

  “言安,这几日那么忙吗?”

  季言安轻轻弹了弹离堇的眉心,“放心,确实是因为散值宫门就落钥了,圣上和太子,都没为难我。”

  “那我就放心了。”

  离堇拍拍胸口。

  “我怎么说,也是姑姑的侄儿,这亲事是姑姑定下的,放心。”

  “我才没有担心。”离堇吃吃地笑。

  她只是怕,言安受委屈。

  “走吧,我们回家。”

  季府朱门大开,府中上下,都恭侍在旁。

  云卫早就知道离堇的身份,并无异样。

  但是,季府的下人,都快要喜疯了,其中以钱管家为最。

  他们的男主子,是新科状元郎。

  他们的女主子,是公主殿下,还是尊贵的嫡公主殿下。

  他们季家上下,那不是要鸡犬升天了吗?

  他钱春来,以后,在这京城管事圈,可以横着走了,说不定,还能和睿王府的大管家同桌喝茶。

  “般可你和青叶,还有如意和吉祥,都收拾一下,一会随我进宫。”

  如意吉祥是云湖后来送来的侍女,被离堇分到管衣服首饰,进出银钱。

  季言安还是不太放心,“云卫要不要也带几个?”

  离堇摇头。

  “至少从目前看来,阿爹和兄长,都是真心疼我。”

  这对南离权力最大的父子,若是真心疼她,她哪怕一个人不带,皇宫上下,侍卫宫女,太监禁卫,哪个不是随叫随到?

  季言安揉着离堇的小手,眼底都是笑意。

  堇娘自己都没发觉吗?

  她最信任的不是亲爹亲哥,而是,他。

  意识到这一点,季言安这几日的郁闷,都化作飞灰。

  自离堇身份挑明后,离帝看他,就跟老丈人看女婿似的,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见到他,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完了,还把他丢给丁大学士亲自带,话里话外,都是让丁大学士好好打磨他。

  一方面,季言安苦不堪言。

  一方面,又喜不自胜。

  离帝对他不满,让丁大学士打磨他,都是因为把他当女婿,所以,才希望他更优秀,才能放心,把来之不易的小公主,交到他手上。

  只是,大婚之日,怕是遥遥无期了。

  “怎么有黑眼圈了?在翰林院很累吗?”

  季言安一向自律,很少熬夜。

  “没有堇娘在身旁,睡不着。”季言安苦笑。

  明明他们才同床共枕不过半年多,可是,离开了堇娘,他竟整夜整夜,瞪着眼睛,到天亮。

  离堇心虚地笑了笑,高床软枕,安神熏香,调养的补药,她倒是好吃好睡。

  “言安,我打算去找离倾城麻烦。”

  一来,她要报当日被暗算之仇。

  二来,魂游玉指环,所见所闻,更让她对离倾城,起了疑心,离堇要去探探离倾城的底。

  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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