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后又补充道,“因那事一来二去的便熟悉起来。只不过我与她不过是朋友之谊,并无男女之情。”

  左光霁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本也不想过多操心儿子的婚事,不过是因为此事连皇上都过问了两句,左光霁才觉得流言传得过了些。

  别看儿子平日里对那些女子显得多情了一些,可左光霁却知道他心底可不是那般随便的一个人。

  “那如今霓族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左光霁转而问道。

  当初霓妃被刺死,乐怡因此事对他一直不满,最后意外离世之前都不曾原谅过他,这事在左光霁心中一直是个结。

  所以如今左脉之想寻到霓族的所在,左光霁背后也支持了他不少,这也算是对他们母子的一点补偿。

  左脉之道抬眼对他道,“近日我得到了一张西南的地形图,眼下正准备派人到西南边界去查探一番。”

  左光霁起身走到他身边,想要拍一拍儿子的肩膀。

  手掌还未落到实处,左脉之就侧身避开了左光霁的接触。

  左光霁怔愣了一下,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压下心中百般纠结的情绪,只当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若无其事道,“若是你人手不够,尽可以向父亲提及。”

  左脉之却并不领情只躬身道,“不劳父亲费心了,我已向姑父那边写了信,白家商队会帮忙的。”

  自左脉之渐渐懂事,左光霁搬离左府住进了公主府,他觉得自己离这个儿子越发远了,什么时候自己的儿子竟舍近求远,宁愿找白俊生也不愿意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帮忙了。

  屋内的父子俩再没什么话说,左光霁只在临走之前对左脉之嘱咐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当初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

  左光霁到嘴边的话突然又收了回去,本想说自己像脉之这般大时已经同他母亲成婚了,可到嘴边才想起脉之向来不喜欢自己提起他母亲。

  “……总之,你如今这个年纪也是时候该成婚了,你既然不喜欢我管你什么,那若是心中有了心仪的女子就对你祖母说,她老人家会为你做主的。还有衡立轩的那个女儿,毕竟是为父同僚的家眷,出身清白,若是你没那个心思就与那娘子保持些距离,你不在乎名声,可人家女儿家总是在乎的。”

  左光霁话毕便离开了书房。

  左脉之一人在书房静坐了很长时间,左安本想开口提醒公子说相爷已经离开,可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就不敢随意开口。

  而左脉之呢!他心里实在还未想清楚心里他对祁涟是怎么个想法。

  有时他自己也唾弃自己,竟变得似那些喜爱拈花惹草的男子一般,既无法忘却前世的那人,却又忍不住被如今的祁涟所吸引。

  可是,从古至今,这世间男女之事又有何人敢说将此事看得清楚明白呢!要真的那般容易,那这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了。

  此事于左脉之如今来说并不是多么要紧的事,如今的祁涟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调剂,无论如何左脉之相信她在自己心中都不会越过那人去的。

  至于去探寻霓族踪迹的人选,左脉之最后还是打算让左全带队前去。

  毕竟此事事关他未来的计划,左全两兄弟又是他最为信任之人,一点都马虎不得。

  并且他还授意左全将他们救下的霓族少年一并带上,虽他从小被族人遗弃,可身体里的血脉是骗不了人的,带着他前去或有意外的收获也未可知。

  那霓族少年名叫玉藻,据说是因为买他的人贩子见他长得美艳才取了个如此雅致的名字。结果也确实不负所望,最后一手人将他卖给永乐郡主时赚了大笔的银钱。

  不过就是一个用来找寻霓族的工具,左脉之根本没想着要见他。可临走之前那边却传了话来,说那少年要见一见他们背后的主子。

  左脉之听闻消息静默了几息才回了消息,说他过几日便会去见那少年。

  似左脉之这般身居高位的人怎么可能任由别人的驱使,不过因他突然想起当初左安见那少年时的异常,才想去看看那霓族少年有什么话要说。

  左脉之一向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可在见到那霓族少年之时,也不得不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少年确实长得一等一的绝色。

  霓族之人多就貌美,他是早就知晓的了。

  左安将玉藻安排在了南城一片居民区之内,这里多是暂居于雍城的外地之人,人员混杂,平日往来之人生面孔很多,那少年虽然绝色可稍作装扮也不会惹人注意。

  似左脉之这等狡兔三窟之人,只怕他自己都数不清自己在雍城里有多少的宅子。

  他到那地的时候,夜色已经有些低沉了。为掩人耳目,左脉之吩咐左安从左府下人的马厩里牵出了一头平日里厨房采买才会用的驴车来。

  优雅矜贵的南烛公子出行居然会坐简陋的驴车,若是说出去只怕没人会相信。

  所以一路上看见之人虽然觉得这公子长得太过好看了些,也没人往丞相公子身上想。如今城里的宵禁不过是为那些底层百姓所设,若是有权有势,哪里不得走过。

  南城虽贱,可一点儿也不妨碍达官贵人们玩乐爽快。这世上有人喜欢平康坊那莺巢燕垒的奢华,自然就有人喜欢路边暗\/娼倚楼卖笑的浪\/荡。

  左脉之坐着的驴车压过南城狭窄巷道之中沉积的污水之时,路边屋子门前挂着的红灯笼映红了左脉之的脸。

  路边不知哪家倒在屋檐之下的泔水发出阵阵恶臭飘入左脉之的鼻腔,耳边时不时地还能听见狭窄闭塞的矮屋之内传出女子尖锐的浪\/笑。

  左脉之养气功夫休养得极好,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之中还能够处之泰然,叫左安实在是佩服。

  直到见到玉藻,左安才觉得眼睛似被泉水重新洗净,那少年站在昏黄的烛火之下,却如同淤泥里开出的一朵莲花。

  左脉之纵然派了人在周围保护少年,可平日里的生活却都是让那少年自己解决的。

  虽是陋室一间,却被玉藻收拾地极为干净整洁,屋子里隐约散发着一种木质香料的味道,简直让左安暂时忘记了他们这会儿可是在治安出了名差的南城贫民区。

  若是这会儿祁涟看见玉藻生活的环境,才会知道当初初到雍城之时,左脉之对待她们姐弟是多么优待了。

  等到左脉之跨步迈进屋内,左安便非常自觉地退出了屋子关上门。

  “听说你想见我?”

  左脉之一点儿都没有身处别人屋子的拘束,动作自然地仿佛就在暮苍梧自己的院子里,玉藻反而倒像个客人。

  见他一派的随意风流一时间还不能回过神来,忽而他便笑了,没想到这群人身后的主子竟是个这样年轻的公子。

  玉藻先是转身走到屋中的矮柜之上为左脉之沏了一盏茶端到他手边,随后也自然地坐了下来。

  左脉之随手揽过茶盏抿了一口,茶是陈年的旧茶,纵然是用浮云山的泉水烹制也压盖不了那股子霉味,左脉之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随即就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视着他,眉眼虽没有不耐,却平白给人一种压迫感。

  “我原以为会见到那位眼睛颜色与我相同的娘子呢?竟没想到您竟然是位年轻的公子。”玉藻道。

  左脉之闻言眯了眯眼睛,心里来了点兴趣,“哦!你是想见她?你怎么就觉得那娘子是救了你的人呢?”他与祁涟不过一面之缘,而且当时抚月楼之内女子众多,他怎么就能肯定是祁涟出手救了她呢!

  玉藻摇了摇头,“我也不敢肯定,不过那娘子我看着心里觉得很是亲近,便觉得我能得救或许和那娘子有些关系,不知公子可与她相识吗?”

  左脉之可没有为人解答疑惑的癖好,他也不想同这个少年说明他与祁涟的关系。

  他的唇角扯出一抹弧度,口中话语却冷漠地冻人,“我希望你明白,我救你出来是希望你能帮我找到霓族的位置,而不是我来为你解释你那些与此毫无相关的问题。”

  或许是没有想到左脉之如此冷漠,玉藻脸上浮起一丝无措,他连忙致歉道,“是玉藻无礼了,请公子见谅。”

  若是今日的话题一直围绕着祁涟,那便没什么可听的了。

  且他前几日才因为祁涟的关系被左丞相谈话,这几日暂定都不想听见她的名字。

  左脉之站起身轻飘飘地掸了掸袍子径直说道,“去霓族的队伍五日之后出发,你做好准备,到时自会有人来接你。这几日不要到处乱走,若是再惹出什么是非我可不会再好心救你一次了。”

  话毕就欲转身离去,却听见那少年忽然用清朗的声音说道。

  “公子你可知道那娘子身上的秘密吗?”

  左脉之倏地停下脚步,转身下颚微收,冷厉的眉峰直直地扫向那少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公子可听说过,有些人会拥有两世的记忆。”

  左脉之又走进几步,冷然着一张脸,“你的意思是,她拥有前世的记忆么?”

  冷漠着一张脸的左脉之对别人来说一直都有种压迫感,可那少年却在他锐利的视线压迫之下神情丝毫未变。

  鸦羽般的睫毛轻眨,屋内烛火通明,透过他的睫毛,将一层阴影打在他的眼睑之上,显得神秘美丽。

  容貌迭丽,红唇潋滟。就连左脉之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的美超脱了性别。

  可这又如何呢?他只关心他口中的祁涟。

  那少年笑了,笑得很淡,“公子听说过吗?有一种人死后不会入黄泉路、饮孟婆汤,而是会带着记忆转世投胎。”

  左脉之难得遇上不解之事,眼神示意那少年继续。

  玉藻便继续道,“不过那娘子却是另一种情况,她如今的那副皮囊并不是她原本的样子,她是借了别人的身子。”

  左脉之眉心轻蹙,“你的意思是她可能是个妖怪?夺了那身子原本主人的性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然世上有霓族那样拥有神秘力量的种族,那若是有妖物的存在左脉之也不会奇怪。

  玉藻摇头道,“非也!公子,这世上从来便没有什么妖怪的,那娘子不过是因为前世命不该绝,幽魂飘荡在世间,恰好碰见了那副皮囊的主人殒命,或许也是她与那死去的小娘子冥冥之中有缘,才能变成那小娘子重新活过来。”

  左脉之素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少年说出的话惊世骇俗,纵然是他也需要消化一段时间才能接受这段话之间表达的意思。

  “而且,自我长大以来那娘子是我第一个遇见的和我同样有着灰色眸子的人,不知为何我一见她心里就觉得亲近。”玉藻接着道。

  左脉之不作声,只是眸子又是一眯,难道那衡语璇还和霓族有什么联系吗。

  是了,灰眸本就是霓族的标志。

  至于他为何从来没有怀疑过祁涟真实的身份,就是因为自己与她初见之时祁涟的眼睛还是如墨一般的黑,他便没有多想。

  至于她后来变成灰眸,左脉之以前曾见过一位务农老伯,年轻之时还是眼眸晶亮,年老之后眼珠就变得浑浊,灰中泛白。

  左脉之就以为祁涟是身子突发异变才有了那般模样。

  可如今经这少年一说,那些曾经的脑海之中闪过的一些怀疑才重又变得清晰起来。

  熟悉大夏宫中的礼节,与言既无某名的熟悉,还有轻易便能找到霓族的地形图,还有别人曾唤她祁涟。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暴露了那么多的细节,可自己却一叶障目。

  在旭阳山救下他们之时,不就是因为她隐约一点像那人的模样,才叫他动了恻隐之心吗?

  室内忽然变得安静,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以后左脉之才重又问他道,“既然你说她是个没有忘记前尘之事,那你知道她前世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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