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你知道其中的内情?”

  皇帝好奇地看着沈琮。

  沈琮点头。

  “皇兄可还记得前几日安平侯世子夫人宋氏与其父宋诚闹翻的事?”

  皇帝道:“这事儿朕记得,朕还下旨还降了宋诚的官职,此事和宋氏知道要下暴雨有什么关系?”

  沈琮:“是这样的,宋氏从宋家要回来的嫁妆中有一百亩嫁妆田就在赤县。

  八月二十六那日,宋氏带着女儿去赤县点收自己的嫁妆田。

  宋氏的女儿李南柯在田间玩耍,发现了一群蛇从地头蜿蜒而过,惊呼不已,引来了庄头。

  那庄头是个老庄稼把式,看了之后说他已经连着两三日看到蛇过道了。

  庄头说:“老话说蚂蚁搬家蛇过道,大雨倾盆要来到,这是要暴雨的预兆啊。”

  李南柯听了后十分担心下了暴雨,地里的粮食会因此都淹了,便哭闹央求宋氏提前抢收庄稼。”

  皇帝万分错愕。

  “李南柯?朕记得安平侯世子李慕还像还挺年轻的,他女儿几岁?”

  “八岁。”

  整个大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的意思是宋氏就因为一个八岁小丫头的几句哭闹,就提前抢收庄稼,还派人四处通知可能要下暴雨?”

  正常人谁会因为孩子的哭闹做这种事?

  何况还是关于收粮这样的大事。

  殿内众臣也都觉得十分荒谬。

  沈琮勾了勾唇。

  “与其说宋氏听了女儿的哭闹,不如说她信了自家庄头的推断。

  况且宋氏与李慕成亲多年,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如珠如宝的疼着。

  臣弟亲眼见了那小丫头,她说什么宋氏都听得,就连去通知周围的庄子也是李南柯的主意。

  派去的人说得很清楚,说了自家庄子上的异状以及她家的推测,也说了她家开始抢收粮食,至于我们收不收,还需自行考量。”

  信国公站出来道:“没错,臣家的庄头也是这么来禀报的。”

  王右相附和。

  “臣也是。”

  皇帝没好气地瞪了二人一眼。

  “那朕刚才问你们,你们为何不说?”

  信国公与王右相对视一眼。

  信国公是武将,说话心直口快。

  “这事儿说起来有些荒谬,臣家也算是承了安平侯世子夫人的人情,说出来怕陛下责罚。”

  皇帝......

  这事儿确实挺荒谬。

  一切竟然是因为一个八岁小丫头的戏言与几句哭闹。

  皇帝想想,忍不住失笑。

  王右相道:“若是平常,谁也不会将一个八岁小孩子的哭闹放在心上。

  偏偏李南柯发现了蛇过道,偏偏她哭闹提出抢收粮食,其母深信不疑,反而让我大楚许多百姓免受暴雨之灾。

  这都是陛下隆恩所致,才能使我大楚如此得上天庇佑,连天灾都能缩小范围。”

  皇帝听了龙心大悦。

  信国公忍不住侧目。

  还是这老小子会说话啊,他咋就慢了一步呢。

  “右相所言极是,陛下德配天地才使得一个八岁的小丫头都能如此灵气,以后我大楚定人才辈出。”

  众臣纷纷响应。

  “陛下上承天命,百灵效顺。”

  “天佑吾皇,神武英明。”

  皇帝听得满脸笑意,心中因为长垣决堤带来的烦躁一扫而空。

  “说得好,待暴雨停了,朕要赏赐宋氏和她女儿。”

  众臣又商量了一些救灾的措施,天亮的时候,这场因为暴雨和决堤召开的临时朝会终于散了。

  暴雨却仍在继续。

  众臣三三两两出了殿。

  殿外的廊下,赵鸿刚被打完板子,屁股上血肉模糊,疼得他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睁睁看着众臣绕开他,仿佛他是什么重大瘟疫一般,窘迫与难堪交织在一起,让他恨不得晕死过去。

  偏偏冷风裹胁着豆大的雨点斜斜打到廊下,冻得他瑟瑟发抖,想晕也晕过不去。

  直到韩左相出来,吩咐内侍打着伞,叫了两个禁卫军将他抬上马车。

  韩左相亲自送他回去。

  赵鸿蔫蔫的,低声向韩左相道谢。

  “今日多亏恩师......”

  韩左相没等他把话说完,脸色难看地打断他。

  “你真是糊涂,竟然敢说宋诚亲眼所见赤县的堤坝年久失修,你可知道赤县的县令是谁?”

  赵鸿一脸茫然。

  韩左相更生气了。

  “赤县的县令出自薛氏嫡枝,是薛家的庶出公子。”

  “薛家?哪个薛家?”

  赵鸿一时没反应过来。

  韩左相冷哼,“还能有哪个薛家?薛国公家,皇后娘娘的娘家,那位赤县县令是皇后娘娘的庶出堂弟。”

  赵鸿脸色一变,后背瞬间生出一声冷汗。

  韩左相:“你道赤县为何没决堤?定然是薛家先一步得到了消息,暗中修补过堤坝。

  我就说前几日好好的,工部为何突然让各县都检查修补堤坝,这是在为薛家遮丑啊。

  你倒好,差点将这件事捅到陛下面前,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得罪了皇后娘娘和整个薛家!”

  赵鸿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赤县县令贪墨,所以赤县的堤坝定然偷工减料,而这件事工部的官员显然也知情。

  所以便让各县一起修补堤坝,赤县混在其中就不显眼了。

  长垣县之所以决堤,应该是县令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有及时修补堤坝。

  上游各县都重修了,长垣没修,自然那里就成了最薄弱的环节。

  若是他捅破薛县令贪墨一事,只怕今日他无法活着走出宫门。

  想通这些,赵鸿浑身几乎被冷汗湿透了。

  强忍着疼痛起来给韩左相磕头,“多谢恩师救我一命,以后赴汤蹈火,唯恩师之命是从。”

  韩左相神色缓和了两分。

  “行了,你身上有伤,回去养一日,尽快去长垣将功赎罪吧。

  至于你岳父一家,暂时是起不来了,交代他,既然得了失心之症,就不要随便出来吓人。”

  赵鸿听懂了。

  “恩师放心,我会安排。”

  马车停在宋家门口,韩左相吩咐人将赵鸿抬进去。

  宋慧,宋侍郎和章氏一夜没能合眼。

  看到赵鸿血肉模糊地被抬进来,宋慧脸色一白,连忙迎了上去。

  “夫君,你这是怎么啦?”

  赵鸿还没开口说话,外头就有内侍前来传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郎中宋诚因失心之症,在赤县扰乱民心,滋生事端。

  念其为官多年尚算勤勉,特免其刑杖之责,即日起贬为平民,永不许再入朝。”

  宋侍郎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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