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狼狈啊,居然又有一个相当于令使的分身死去了……”

  疼痛的记忆伴随着怪物的死亡,流向了在那片未知空间的阿尼尔。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揉了揉身体上传来幻痛的位置:“一个喜欢搞偷袭,一个喜欢把人大卸八块……真不愧是一对。

  “不过现在无论你们这些虫豸再怎么挣扎也是没有任何用处了,毕竟现在的我已经走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金发青年张开双臂,眼神狂热地看着面前正在沉睡的巨大存在,脸上也露出了病态且狰狞的笑容,一双眼中的血色几乎都要滴出来。

  “那么,现在开始吧!——见证你们的覆灭,见证新神的诞生,见证不自量力者的陨落!!!”

  呼……

  呼……

  呼……

  沉重的呼吸声如同拉风箱一般响起,阿尼尔哈哈大笑起来,期盼地看着面前的巨大存在渐渐睁开了眼。

  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瞳孔闪烁着迷茫,随后逐渐变成了惊讶。

  “为什么,我的孩子,这里?”

  它的话语有点颠三倒四且含含糊糊,但是阿尼尔听得明白。

  因为他与它是母子,它是陪伴自己最久的母亲,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母亲的话语意思是什么?

  “妈妈,我来救您了。”

  阿尼尔急忙走上前去,张开双臂,用力抱住面前古兽的身躯:“我答应过您的。”

  “危险,神明,快走……”

  “不危险,不危险,那些神明还暂时不会将目光投向此处,”阿尼尔摇摇头,“而且我有对抗他们的手段,所以您只管出来就好了。”

  “不,不好,梦境,小人,危险。”

  “您为什么要管那些人的死活?!”

  听了这话,阿尼尔瞬间就急了:“您要知道,是那些人囚禁了您!是那些人类囚禁了您!是墙壁内的人类囚禁了您!”

  “小人,帮助,不疯狂。”

  “……”

  “不疯狂,能听懂,对不起。”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您为什么不恨他们?明明是他们囚禁了您!让您变成了无法回归清醒的存在!”

  阿尼尔摇摇头,有些难以置信。

  “不生气,我的孩子,我给你,唱歌讲故事……”

  巨兽试图站起,但是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动作又停止了:“第一次,小人,讲故事,唱歌,好听,不疯狂。”

  “……”

  “小人,发光,声音,好听,我会。”

  巨兽开心了起来,声音浑厚,但是说话的语气却又稚嫩如新生婴幼儿:“你是,我的孩子,不生气,唱歌,好听。”

  “……但是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为什么自己不能早点知道?

  母亲……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啊。

  “不要,伤害,小人。”

  “可惜啊,可惜……现在收不收手已经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了,我是很想尊重您的决定的,但是……”

  阿尼尔突然觉得,自己很累。

  不仅仅是身体很累,心理也很累。

  自己为了母亲已经下定决心去对抗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甚至不惜背叛曾经的恩主贪饕,这些年也收拢了许多势力,就为了这一次解救母亲、升格为神……

  结果现在告诉他,自己的母亲其实根本就不想脱离梦境,也不愿意伤害那些曾经囚禁自己的人?!

  真是……戏剧性的开展啊。

  “不要,伤害,小人!”

  巨兽似乎听出了阿尼尔的弦外之音,声音陡然提高一截。

  阿尼尔似乎是被吼懵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伸出手指着自己:“所以我可以理解为,现在的您……要为了那些人,为了那些人类,那些囚禁您的人——与我、与您的孩子为敌!?”

  “吼!”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怒吼。

  阿尼尔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巨兽。

  那是自己的母亲……

  是自己被囚禁不知多久的母亲。

  是曾经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母亲。

  是会为了自己甘愿被那些家伙囚禁、杀死的母亲。

  可是现在……

  它要为了那群该死的人类,与自己这个全心全意为了它脱困的孩子为敌!

  “您当真,要与我为敌?为了那群囚禁您的人?”

  “不要,伤害,小人。”

  它再度重复了这一句话,眼中流露出些许哀求。

  “……我很难想象,曾经高高在上的古兽后裔,会为了一群蝼蚁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卑躬屈膝。”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阿尼尔的内心依旧存在希望。

  万一呢?

  万一母亲还愿意与自己并肩、而不是成为敌人呢?

  要想解救母亲,就必须毁灭梦境,这是绕不过去的。

  就算是自己想要网开一面、放走那些凡人之后再毁灭梦境,自己手下的那些古兽与虫子也不会同意。

  它们只想要杀戮,而梦境的主事人也不会同意自己的提议,他们只想反抗自己、保住匹诺康尼。

  毕竟这儿可是个会下蛋的金鸡,其中的利润之高,足以让任何人心动,也足以让任何人都会拼尽全力来保护它——

  当然,除了那群开拓的傻瓜。

  只是有一点阿尼尔实在是有些想不通,那个属于【虚无】的人为什么会掺和进来?

  【巡猎】的人会来他能理解,毕竟那位仙舟将军的相好就是一位无名客,而且仙舟联盟也早就已经就收到了来自匹诺康尼家族的邀请函,天击将军会来也不足为怪。

  可是那位自灭者……

  阿尼尔眉头紧锁,思考着现下的对策。

  不过……

  “听我,不要,伤害!”

  “……得罪了。”

  没办法,如果没有母亲的支持,自己或许会失去对匹诺康尼的掌控。

  而且现在拥有【秩序】力量的多米尼克斯暂时回到了真正的星期日手里,他得去收回来才是。

  所以现在,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吼——”

  “抱歉,母亲,我也有必须要继续计划的理由!”

  阿尼尔面对母亲不愿听从他的怒火,也不再好言相劝。

  轻叹一声,他的手中不知何时便出现了一根黑色的锁链,朝着那巨兽遥遥一指。

  “所以……您还是继续沉睡吧……既然选择了与我为敌,那就算您是我的母亲,我也要……亲手将您击败!”

  眼见着自己的孩子拒绝了自己的请求,巨兽愤怒地嘶吼起来。

  而伴随着它的嘶吼,整个匹诺康尼都开始摇摇欲坠,所有的梦境都开始发生不同程度的崩解。

  “发生什么了!?”

  “该死,是那头巨兽醒了!”

  事发突然,东方启明刚想拍桌起身,却被旁边的乾坤帝君拉住了:“哎,别急,别急啊,好戏这才刚刚开始呢。”

  “梦境的崩解是不可逆转的,伴随着那头巨兽的苏醒,所有人在现实里都可能会醒不过来!”

  感受着乾坤帝君的拉扯,东方启明有些急了,想要挣脱,但是却徒劳无功。

  乾坤帝君微微一笑。

  因为无名仙其实并没有告诉这位东方启明先生匹诺康尼会崩解,只是安排他引导阿尼尔与丹鹤等人见面,其余的无名仙什么都没有说。

  很显然,他不信任东方启明——

  或许也不是不信任,本身无名仙就出身于信奉【巡猎】的仙舟联盟,在宇宙里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心眼如针。

  而东方启明这位出云国遗孑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欺骗了他,所以他故意隐瞒部分未来、让东方启明心惊肉跳一下的行为或许可以被定性为……报复。

  而乾坤帝君很显然很是了解这个后世的自己,所以显得气定神闲,就算是崩塌都快蔓延到脚下了都还能端着杯热茶啜饮。

  “所以我们究竟该怎么办?父亲并没有说这些……”

  “等。”

  乾坤帝君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等?……不,我不可能坐的住,我姐姐还在梦境之中……”

  他能感受到,来自虚无的力量依旧在梦境中游荡着——像是一缕无家可归的幽魂。

  东方启明慌了神,伸着脖子看着下方不断崩裂的梦境,上面的游客与家族成员都尖叫着落入虚空之中,所有的梦境都化作一片片的玻璃碎裂开来,最终浸润成透明。

  乾坤帝君淡淡地看着下方的景象,依旧气定神闲:“都说了,你先别急着走——星核是家族放出【梦境中没有死亡】的话语的底气,只要星核没有出问题,这些人根本不会出事……

  “至于你的姐姐?她恐怕进入那片虚无就像是回家一样,那点【虚无】影响不到她的心神,你不必过于担忧。”

  “可是……”

  “没有可是,你还是太过于心浮气躁急功近利了。”

  “……”

  他知道自己失了分寸,也知道自己姐姐现在很强很强,强到足以斩开梦境。

  但是那是自己的姐姐,是自己在这片宇宙之中唯一的家人,也是唯一的牵绊。

  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担忧,姐姐是不是会出事。

  “你不信任你的姐姐。”乾坤帝君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眸,轻声说道。

  “不可能!”

  东方启明断然摇头,反驳道:“她可是我唯一的姐姐!我怎么可能不信任她?”

  “但是从你担心她会不会遭到不测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对她不信任了。”

  乾坤帝君轻笑一声,挪开眼,语气依旧不急不缓:“你不相信她有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总以为她还是当年你需要去保护的那个人……

  “你应该见过了后世的那个我,他与他的那位将军之间才是真正的信任。”

  的确,丹鹤在正事上会无条件相信飞霄的判断和战力,而飞霄亦然。

  他们彼此信任,虽然有的时候会有些不坦诚,但是一到了需要合作的时候,他们下意识地就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甚至有时无需眼神就能达成默契。

  “她不是你记忆里的雏鹰,而是真正能够搏击长空的存在……既然知道她的确有自保能力,那么就给你的家人一些信任吧,相信她能活下去、相信她能够解决一切——怎么样?”

  “……”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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