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海镇如别的仙镇般,仙凡混居,但彼此间界限分明。

  修士长驻的两条主街,凡人不得召唤,不可进去。否则被打死了,真白白死了。

  凡人常住的几条巷子,修士不到万不得已,也绝对不会进去,怕沾染了浊气。

  只有仙凡交界处的几条街巷,才能看到修士凡人同坐一桌,彼此间能偶尔聊上几句。

  每天清晨,叶逸情和云净梵都会在翰海镇里走上一圈。

  先走遍大街,再走遍小巷。先走过仙,再走过凡。

  听红尘音,历红尘事,尝人间烟火。

  红尘音,是茶楼里说书人醒木一拍,道尽江湖恩怨;是深巷中老妪摇着蒲扇,细数陈年旧事;是孩童追逐笑闹,银铃般的声音穿透岁月。

  红尘事,是看老翁在棋摊前蹙眉沉思,一子落下便是半生沧桑;是观新妇在绣架前穿针引线,一针一线绣尽温柔期盼;是陪垂髫小儿蹲在路边,看蚂蚁搬家也能消磨整个午后。

  人间烟火,是破晓时分第一笼蒸腾的包子香气;是暮色里街角馄饨摊飘起的白雾;是寒冬深夜那碗加了姜丝的甜酒酿。

  这人间啊——

  在药铺掌柜的算盘声里藏着生计,在铁匠铺叮当的锤响中锻着希望,在书院稚嫩的诵读声里孕育着未来。

  走遍仙凡,叶逸情心中有了感悟:

  原来最深的道,不在九霄云外的仙阁,而在市井坊间的烟火里;最真的悟,不是闭关千年的枯坐,而是与一人携手,将这红尘万丈都走遍!

  每次出门,叶逸情哪怕绕道,也要去灵蕴阁那,买些清心莲子、玉髓香米。

  他算是和清心莲子羹杠上了。

  清心莲子羹在灵膳中,不过是二品。叶逸情就不信,自己连二品灵膳都搞不定。

  于是厨房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又苦又香的味道。

  几天后,云净梵终于忍不住了。

  她很无语地看着叶逸情,很无奈地说:“我教你。”

  叶逸情嬉皮笑脸地行了一礼:“圣女大人大恩,小生日后必有厚报!”

  云净梵啐道:“滚!”

  “清心莲子羹虽然只是二阶,但,灵膳就是灵膳。其中有些技巧,若无人指引,你再下功夫,也只是徒费光阴。”

  “看好了……”

  云净梵指尖轻点羹汤,一缕水汽袅袅升起,在两人之间缭绕成莲花的形状。

  “火候要似情丝,太急则苦,太缓则淡。”她的声音清冷,却似因水汽熏染,而平添了几分柔意。

  叶逸情望着她,心魂俱醉。

  一番指点完,一锅清心莲子羹做好。

  看着叶逸情眼里的渴望,云净梵这次犹豫了十几息后,终究还是倒了。

  叶逸情眼里的渴望,变成了失望。

  他很心伤。

  几天的陪伴,都换不回一碗莲子羹。

  女人,呵呵!

  这般两次后,终于这天,在叶逸情和小白委屈的注视中,云净梵端起冰釜的手,犹犹豫豫。

  她终于长叹一声,飘然离去。

  叶逸情和小白对视一眼,眼里猛地爆发出了惊喜。

  叶逸情终于品尝到了,云净梵亲手做的清心莲子羹。

  要知道,这世上只有她师父,堂堂圣域之主、化神真君,才有这待遇。

  便是待她极好,对她格外照顾的圣域大长老,堂堂元婴真人,紫极真人都没这资格!

  唯一遗憾的是……

  叶逸情不是享受这待遇的第二人。

  小白才是。

  小白的动作快了一息。

  叶逸情深以为恨。

  这笔账,叶逸情决定,要记一辈子!

  女人便是如此。有了第一次,后面的无数次便顺理成章。

  学了清心莲子羹后,云净梵再教了叶逸情五色云霞糕、九叶清心盏、青冥三丝卷、星辉凝露饮、三转灵梅酿等低阶灵膳。

  每天凌晨,朝霞刚起时,叶逸情和云净梵便踏着霞光出发。

  去游历红尘。

  到了中午,两人一起去买灵材。

  下午做灵膳。

  晚上,则坐在院中,或者闲聊,或者逗弄小白。

  小白……

  表示自己很委屈:我是龙,真龙雪螭。我才不是灵宠!

  时间如水,悠悠而过。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

  暮色四合时,院中老梅树下。

  云净梵素手煮茶,水汽氤氲间,沾湿了她一缕垂落的发。

  叶逸情想也不想,自然而然地将那缕发,别回到她耳后。

  指尖却是特意擦过她耳垂,还略略停留了几息。

  云净梵蹙眉看去,却见他已若无其事地戏弄着膝上的小白。

  “呜噜噜!”小白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

  它总感觉,这男人和这女人越来越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它也不懂。

  它就是感觉到了莫名其妙的威胁。

  小白于是缠上了叶逸情的身子,用它的头,在叶逸情的脸上蹭啊蹭。

  “乖”,叶逸情抚摸着小白身上的银鳞,眼睛却看向正在斟茶的云净梵。

  夜风拂过,吹下几片梅瓣,她任由梅瓣落在茶盏里。

  这一个月,云净梵变化极大。

  她依旧那么美,但她的美,与从前完全不同。

  从前的她,是高踞云端的一抹惊鸿影——

  心如琉璃,身如琉璃,而眸间流转着的,是九重天阙的疏离。

  而今的她,是青石巷口的一缕烟火色——

  发间沾着晨露未曦的杏花瓣,指尖绕着新炊初散的灵米香。

  “梵”,叶逸情轻声唤道。

  声音有些嘶哑。

  “怎么呢”,云净梵抬眸一看,浅浅一笑。

  这一笑,如云破月来,天地生辉。

  “没什么,”叶逸情清了清嗓子,柔声说道:“就是想你了。”

  云净梵嗔了他一眼,眼里温情荡漾。

  叶逸情心中大动,手上情不自禁地用了些力。

  小白吃疼,怒了,张口咬来。

  却舍不得用力,轻轻的,于是咬的痒痒的。

  叶逸情安慰地摸了摸小白的头。

  小白“咕啾咕啾”地撒着娇。

  月光洒下。

  这个世界的月光很亮。

  月下留影。

  小白、叶逸情、云净梵,一龙二人的影子刚好重叠到一块。

  叶逸情定定地看着,笑得很花痴。

  云净梵顺着他的视线一瞧,脸上便飞起了两片红晕。

  可她竟没有起身离去。

  只是分茶的手,微微有些慌乱。

  月光如水。

  时光如水。

  叶逸情感慨:这样的日子,很好,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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